看着她的脸快速红肿起来,沈峰才恍悟一气之下自己做了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她的脸,慌乱起来,“阑阑,我,爹,爹,不是故意的。”
她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打过她。即使她小时候将夫子的房子点了,他也没舍得动手。
刚才……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起身想要去看她的脸,手就要碰到她时,她转回视线。
“呵呵。”
她的笑声和讥讽的眼神让他的动作顿住。
“你说对了。”她也没去碰自己的脸,“我就是疯了。”
“……”这样的她,让他觉得可怕,“为什么?”
“理由你刚刚不是已经说了。”
沈峰哽住,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着声道:“那不是过家家,羊城和荒海连城加起来,那是二十万人命。”
沈归舟直视着他,神色不变。
“你怎么可以……就为了快速掌控北疆兵权,为了报复沈家,你视人命如儿戏。”
沈归舟没有说话。
沈峰往后跄了一步,有些站立不稳,“我的女儿不是这样的,沈家的阿阑不是这样的。”
沈归舟摩擦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沈峰看着她,痛心疾首,“我的女儿曾经站在城楼之上,告诉无数人,无以为国,何以为家,她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骄傲,是整个沈家的骄傲,她可比世上所有男儿。”
沈归舟抬起头,“可世人只知道你有一个儿子。”
“……阿阑,不是。”
这样的。
沈归舟垂眸,明显并不想听他说,她重新把玩着杯盖,看着它一上一下,看着里面的茶水颜色加深,“无以为国,何以为家。”
她呵呵笑了两声,又低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无以为国,何以为家?”
过了一息,她抬头直视沈峰,音调平常,“沈老将军,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她突然换上了如此疏离的称呼,让沈峰忽略了她的问题。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是曾经年少轻狂、自以为是地认为无以为国,何以为家。若这世上真有后悔药,我会告诉那个曾经站在城楼上的傻子,以及站在城楼下的那些俗人,若无以家,云何以国。”
“……”
沈峰看着她,心神震荡,说不出话来。
她用同样平静的语气道,“这乱世啊,又不是他们造成的,何必整得那般豪气干云,最后得到的结局反而不如苟且偷生,真是可笑。”
他们为所谓的国将自己置于刀口之上,最后,却被他们奋斗的国毫不留情地抛弃。
呵呵,何谓家国。
“你刚刚说,二十万人命,不是过家家。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有想到其他人?”
“……阿阑,浮柳营的事情。”
沈归舟打断他,“为能在这乱世中给族人造一方太平之地,乌项一族,不过五年,前前后后战死了三千四百七十九人,而他们族人一共也不过就万人左右。”
她低头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沈老将军,沈夫人当年在金銮殿上请旨,叛国贼子,罪连九族时,你们可有想过,那是人命,那是成千上万的人命,是灭族。”
她用最平缓寻常的语气说着这件事情,落在沈峰耳里,犹如巨石。
过了很久,他才辩驳,“浮柳营的事,是证据确凿。爹知道你和林时他们交情好,但……”
沈归舟仿佛听到了笑话,笑问:“他们多半都是幼儿妇孺,她们的儿子、丈夫、父亲都是曾经死在战场之上,那时,可曾有人怜过她们?”
“……”
过了很久,沈峰才道:“可这也是两码事,那些将士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怎可如此?”
沈归舟面色未变,手里的杯子却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