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沈家,陈霄立即明白他问的是沈归舟,便赶紧将刚刚到手的消息一一道来。
“属下刚刚收到消息,沈家三房,年轻一辈中,一共三男三女。”
“沈大将军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沈星阑。二房两女一男,长子沈星耀在年轻一辈中排行最大,大女儿嫁到了贺家,二女儿嫁到了中州。剩下的一个是三房的长女,嫁给了郭子林。目前来看,夫人和沈家没有关系。其他的,墨阁还在查。”
陈穆愉沉默下来,修长的手指再次在小几上一下一下地扣着。
没有关系,难道,是他想多了。
如果是他想多了,那昨日莫焰看到沈星耀的反应又作何解释。
如果她不是沈家的人,那她和沈星耀
陈穆愉眼里有一丝危险的光芒快速划过,他吩咐道:“将这些年和沈星耀有关系的女人都查出来。”
陈霄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其他两个人也是有些懵怔,始料不及。
云泽惊吓过后,突然想起一张脸,他脱口而出,“你们有没有觉得,夫人和沈将军,不是,是沈老将军长得有点像?”
他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如惊雷炸开。
云泽说的沈老将军自然是大将军,护国公沈峰。
沈峰,他们主仆四人都见过。
陈穆愉看着云泽,仔细回想那个因中年丧子,还没五十就已经头发斑白的大将军长相。
云泽见大家都将视线转向他,他有些惊恐,又道:“其实也不是很像,就是夫人的眼睛,好像和沈老将军挺像的。”
沈峰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比现在的沈星耀还要亮眼几分。
即使老去,看着也是个儒雅之人,没有军中汉子的粗犷。
他们自是没有见过沈峰年轻时的模样,陈穆愉见过也记不清了,不过云泽这一说,他还觉得真的有点像。
沈归舟的眼睛很特殊,眼尾上扬,看着就像狐狸。她笑时,勾人心魄。
沈峰的眼里是年长的睿智,不过上扬的眼尾,还真的是一样的。
“让墨阁继续去查沈家,沈家的旁支也去查一下。”
陈霄领命,又讲起关于沈家的另一件事来。
“京都传来消息,陛下已经允许沈家军征兵,也允了沈老将军亲自挂帅。算下时间,他此刻应该已经出发,再过十日左右就能抵达北疆。”
这事让云泽和莫焰都有些意外,云泽问道:“王爷,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陈霄用眼神制止了他,示意他住口。
其实云泽倒是没有其他意思,纯粹是不解而已。
沈家军丢了荒海六城,五万军力现在只余三千不到,多半还是伤兵。这样的的军队,番号没有被裁撤,陛下竟然还允许征兵。
他们这位陛下,难道是怕没了沈家军,王爷在北疆的势力再也不能被控制了吗?
陈穆愉没有斥责他,亦没表现不满,听了此事,沉默片刻,便对陈霄道:“沈家征兵的事,让韩扬去帮一下。”
云泽所想也是陈霄所想,只是他深知祸从口出。一字不慎,就可能给他们王爷招来祸事。
虽心中也是不满,听了陈穆愉吩咐,也只能领命,“是。”
京都郊外北枫寺。
郭子林穿着狐裘坐在一间紧闭的禅房门前,看着院子里那棵已经掉完叶子的枫树发呆。
许久后,冷风吹的他打了一激灵,整个人终于回神。
他回头看向禅房,道:“沈伯父前日出发去北疆了,听说沈星耀丢了荒海六城,没有了他的沈家军,再也不是我们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他身上落了几分伤感,“想了几日,我也打算去趟北疆。主要是想过去看看他,今日就出发。”
他垂了一下眼眸,“我今日来,就是来和你作别的,未来几个月……或许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找你喝酒了。”
身后紧闭房门的禅房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一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脸,问:“阿修,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去看过他,让他一个人躺在那高山之上,看风霜白雪。你说……他有没有怪过我们?”
他将视线转向院中枯树,又道:“其实,我一直挺想去看他的,但是我没脸去见他。如果,当年我不和他姐吵架,出去躲清闲,我就可以和他一起去落龙峡。如果我当时和他一起去了,落龙峡一战,他就不会受伤。如果我当时知道他受伤了,就不会让他还急急忙忙赶回沈家。那样,或许他就不会走。”
说着,他拿着放在旁边的酒坛灌了一大口,冷酒冻心,他也不觉难受。
半坛酒下去,他才重新道:“我知道,你不去看他,是觉得,只要你不去,他就没有走。你和我一样,也在悔恨,悔恨当年回了京都,不仅没能保护好他,就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他呵呵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苦。
“上次我去看洛河郡主,她还说让我好好劝劝你,回府去。我没敢答应,因为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也不应该劝你。我们都是罪人,说好的同生共死,他死了,我们凭什么活的自在?”
天上有雪粒子飘下来,他用手接住,看着它们快速化掉,他眼尾变成了红色。
“说实话,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可是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你。我知道你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把剩下的半坛酒喝了,然后站起身来。
就在走下台阶的那刻,他又停住脚步,道:“哦,对了,前段时间,我遇到一个人,和他长得极为相似。看到她,我马上就想起他的样子,说来也挺可笑的。要不是人家是个女的,是晋王的小妾,我都要怀疑是他诈尸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后来我又想会不会是……但是再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毕竟他们的性子如出一辙,就算她再落魄,也不会堕落至此。”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好像是在想什么久远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如何。”
很快,他的眼睛又恢复清明,“也是因为那个女人,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看看他,也应该替他去看看他曾经保护过的地方。”
他是那样闹腾的一个人啊,他们却让他一个人躺在高山之上。整整十二年,都不曾去看过他,和他说上一句话。他该多无聊,又该多伤心啊。
话音未落,他大步离去。风霜凛冽,丝毫没能阻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