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少瞻倒是一怔,看了她一眼,半开玩笑的道:“他们……当然是各自在各自的家里啊!”
她低下了头,悻悻的把玩着桌上的盖碗:“就这还知交好友?”
玄少瞻温言道:“昔昔,你要明白,当年,我不是打不过他们要人助拳,所以他们去或不去,没有什么意义。我最终其实是死在自己……”
她听不得这个“死”字,一下子扔下盖碗,就往外走,他反过手来,一把拉住她,柔声道:“我不说了。”她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不挣了,别脸看着别处,他站起来,轻轻揽住她腰:“我从此都不说了。”
她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隔了好半天,才道:“谁说没意义的?他们去了,就算帮不上忙,起码也可以陪着你啊!要是我在,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她越说声音越小。
玄少瞻一言不发的握紧她的手,下巴轻轻碾磨她的发顶。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
她悄悄的,一点一点的回握过去,握紧了他的手……她时常觉得,他骨子里其实是个极其温柔的人,他脸上总是平静的,淡然的,可其实内心很柔软。就像此刻,什么都不说,可她这些细致的小心思,他全都懂。
有脚步声响了过来,她一把推开他,兔子一样蹿到了窗子边,假装看着外头的花。玄少瞻忍笑轻咳了一声,负手向外迎了两步。
屏翳大踏步进来,道:“东西是齐的,小火去炼了,起炉总得三天。玄瞻,这么多年不见了,咱们喝一杯。”
玄少瞻笑应了,屏翳叫人摆上饭菜,抓过酒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唐小昔:“小狐狸,怎么样,来一碗?”
唐小昔摇了摇头:“没喝过。不喝。”
屏翳失笑,就给两人倒上,一边道:“性子不大一样啊!上一世你到我这儿来,明明不会喝,但是逞强的很,拉都拉不住,双手捧起来就喝,那架势,气吞山河啊!结果一碗酒还没喝完就倒了,变成了一只狐狸,当时龙晓渊还跟玄瞻……”他一下子就顿住了。
唐小昔很感兴趣:“跟他怎么了?龙晓渊是谁?”
屏翳呵呵笑了两声,半天,玄少瞻才悠然道:“我说你怎么有兴致‘行侠仗义’,原来是受人所托。”
屏翳咳了一声,打着哈哈:“喝酒,喝酒!”
他举起碗来就往他的碗上碰,玄少瞻笑了笑,也就端了起来,他那么温雅,完全没有大碗喝酒的江湖豪客气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端起碗来喝,也不觉得违合。
唐小昔揣着个闷葫芦,忍不住又问:“龙晓渊是谁啊?”
屏翳假装没听到:“哎,这酒不错吧?”
唐小昔道:“屏翳大哥,你就说说呗!”旁边玄少瞻把酒碗一顿,她一点都不怕他,坐开两步,继续道:“屏翳大哥?”
屏翳看了玄少瞻一眼,玄少瞻凝眉半天,才道:“说吧,这些事情,也该让她知道。”
屏翳笑出声来:“他啊,人类叫什么来着,青梅竹马对吧?他是你的‘竹马’啊!龙族的五皇子,你做狐狸的时候很喜欢他,整天玩儿跳海去找他,不许他跟女人勾勾搭搭,据说还咬伤过一个龙公主……闹的挺热闹的,结果他后来去罗刹海修炼,一去百年,你就把他给忘了,修成人形之后,喜欢上了玄瞻。”
“是嘛?”她一脸八卦:“然后呢?”
屏翳笑道:“龙晓渊回来之后,有些不服气,跟玄少瞻打了几架,不打不相识,觉得玄瞻这个人还行,就认了……再然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一收:“后来,那些人别有用心,又把当年的旧事翻了出来,一再的谈谈说说,龙晓渊气不过,去找了你和玄瞻几次,再之后,你们婚期在即,有人传讯给他,说你受伤,他赶过去,谁知道……”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大口灌了半碗酒。唐小昔有些震惊,半天才道:“难道说,当年所谓跟妖莫惜在新房幽会的,就是他?”
屏翳点了点头,又看了玄少瞻一眼,玄少瞻面沉如水,他道,“是啊,他亲眼看到玄瞻杀你……杀妖莫惜,然后被入魔的玄瞻打伤,之后,又与我们几个一起对付昆仑墟和玄门,后来又为妖莫惜抬棺。”
他顿了一下:“抬棺之后,他一直没露面,一直到你重生。轻贤死后,他跟了你一阵子,然后东海王位虚悬,他回去即位,才又把事情交待给我。”
唐小昔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师父死后,她遇到了很多很多事,她一直觉得是她聪明有天份,所以才屡屡逢凶化吉,有惊无险,没想到,暗中一直有人护着她。
想也是啊,谢仇既然在师父死的时候出现过,肯定不会放过她,要不是有人护着,她自己怎么躲的过谢仇?
她仔细的想着当年的事,然后心头一跳:“我知道!我见过他!他是不是看上去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喜欢穿红色的衣服?戴红冠,插玉簪。”
她脑海里一下子就出现了一双眼睛。两人曾经有过一个匆匆的对视……他的眼睛清澈却凛冽,双眉漆黑细长,斜飞入鬓。她还记得,他红衣玉带,发上的小冠也是红色的,却插着一根透明的琉璃簪。
屏翳叹道:“他原身是狻猊,就是一条火红色的龙,除非刻意改扮,否则,化出来的衣服饰物也通常是火色,那也不是玉簪,是水精,水克火……这就跟我养必方是一个道理。”
唐小昔缓缓点头,托着腮想了半天,才道:“妖莫惜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喜欢她。
“你也很可爱。”屏翳笑道:“其实我觉得你们这一世,比上一世看着顺眼的多……”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为什么?”
屏翳停杯想了想:“怎么说呢?上一世,玄瞻其实不怎么像人,而且妖莫惜的性子,也是过于天真,不像狐狸,就是个兔子,玄瞻时常连句话也不说,一个眼神过去,妖莫惜就乖乖听话,服服帖帖……这哪里像夫妻,就是找了个爹!”
玄少瞻无语:“屏翳!”
唐小昔道:“不要理他,我们说我们的。”
“嗯,”屏翳大笑道:“这一世虽然还是很像兔子,但起码知道装个大尾巴狼,天师的架子一拿出来,也是能糊弄一气儿的。”
唐小昔:“……”
玄少瞻握拳抵在唇上,忍笑轻咳,屏翳话风一转:“而且这一世,玄瞻也比之前顺眼些,这要是在前世,他从头到尾都不会说什么,就坐那儿听着……老子经常说,请你喝酒跟挂副画一样,还不如挂幅画,老子还省菜!”
唐小昔笑的不行。
她觉得今天真是来对了,听玄少瞻前世的损友聊聊他的事,连这些日子的坏心情都烟消云散了。两人撇开玄少瞻说个不停,玄少瞻起先还插几句嘴,后来就只含笑倾听。
她偶尔侧头,就见他眉眼蕴笑,衣袖轻敛,风华无双。本来是俊雅如画卷的一幕,可是一想到屏翳的话,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扑簌簌几声,居然是一条鹤讯。唐小昔奇怪的接在手里,一打开,鹤讯居然是楚天青传来的,上头血写的两个大字:“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