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没在意,一来是觉得她年龄实在太小了,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劲儿,二来,陈夫人的日子,算着还有二十天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生?没想到真被她说中了。
他也是三十许的人了,前头只有两个女儿,盼嫡子盼了多年,急急赶回府,陈夫人挣扎了两个时辰,生下一个七斤重的儿子,全家都欢喜不尽。
等安置好回房,已经是子时,陈昭谏站的腰酸背痛,换了衣服便睡下了。才刚迷迷糊糊的睡着,心里忽然跳出来一句话“李代桃僵!”
陈昭谏猛然惊醒,在床头坐了半晌,竟出了一头的汗,他一个人也没叫,披上衣服就走。
到了陈夫人卧房,仍旧灯火通明,陈昭谏站在廊下,被夜风一吹,又有些好笑,心说他真是魔怔了,居然还信了这种鬼话,儿子他抱都抱过了,难道还能给他换成女儿不成?
就在这时,忽见院门处,管家带进来一个妇人,提着一个硕大的篮子,像是之前说好的奶娘。陈昭谏扫了几眼,总觉得那篮子着实太大了些,不由得盯着看。
就在这时,忽觉得那篮子动了一下,隔了一会,又动了一下。
眼看那人马上就要进去了,陈昭谏猛然回神,急道:“站住!把她押下来!”
众人都吓了一跳,管家惊道:“老爷?”
陈昭谏一边叫人,一边急步上前,一把抓住篮子,三把两把掀开了上头的衣服,下头居然真的有个堵着嘴的奶娃娃!
陈昭谏又是愤怒,又是后怕,大声道:“来人哪!抓起来!马上抓起来!”
抓起来审了一夜,却是一个通房丫头,买通了奶娘,想把娘家的孩子换过来。
怪不得陈夫人会提前发动!新生孩儿都长的差不多,若真的被他们换走,他的孩儿岂不是要在家奴那里长大!甚至长不大!而那贱奴家的孩儿,却可以养的金尊玉贵!
陈昭谏猛然想到了一件事,转头吩咐:“去找景翎!让他们暗中查查扫眉书院那个女子!”
居然样样都被她说中了,如果不是这女子有真本事,就是她与这些人有勾结,不管怎么样,都要查清楚!
…………
第二天,扶道馆才刚一开门,一身锦袍的龙一就站到了门前。
他听说过扶道馆的规矩,一日只接待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是由许洞观来选的,并不是排在前头就成,可是今日,外头只有他一人。开门的僮子施了一礼:“客人请。”
龙一迈步进去。太子手下龙字卫的人善于乔装,他如今这一身便如同寻常纨绔,绝无半分破绽。
坐在室中的人起身拱了拱手:“尊客有礼。”
这人年约五六十岁,一身干净却有些破旧的蓝色道袍,身量稍嫌清瘦,头发胡须全都花白,双眼神光湛湛,让人平生信赖。
龙一施礼道:“这位就是许道长吗?”
许洞观点了点头:“是。”
龙一道:“道长可知我所求何事?”
这是要考他了。许洞观微微一笑,“尊客所求,恕贫道做不到……若不是尊客将我今天的客人全都赶走,贫道是不会见你的。”
龙一眉梢一挑:“哦?为何不见?”
许洞观四平八稳的道:“尊客的主人身份尊贵,只可惜生不逢时,贫道法术薄微,并不能力挽乾坤,还请尊客另请高明。”
龙一微微眯眼,他来此绝对没人知道,他这张易容面具也是第一次用,换句话说,这些绝对都是他算出来的,所以,这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想起资料上那些异事,龙一缓缓的道:“道长不曾见过我家主子,为何竟断言不成?不如先去看看?”
许洞观摇了摇头:“卦象不吉,不必多跑这一趟。”
龙一道:“道长,世上之事,不强求怎会有奇迹?还请道长先去看看,勉力一试,不管成与不成,在下担保不会有人对道长不利。”
许洞观摇了摇手,“不必,尊客请回。”
龙一上前一步,态度变的强硬,“道长既然知道我们身份,也应该明白我身不由已,就算有什么报应,我也不怕。”一边说着,他手腕一转,便把匕首比到了许洞观颈上。
许洞观毫不动容,望着龙一的眼神十分温和,悲天悯人一般。
若是旁人,只怕就收手了,但龙一是影卫,眼睁睁看着天之骄子般的太子殿下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就算有一线希望也要试一下。
他毫不迟疑的往前推,几乎是怀着必死之心,皮破血出的那一刻,龙一只觉得一股绝大的力道袭来,以他的功夫,居然身不由已的倒跌数步。
龙一不怒反喜,折身下拜:“道长,我主子天纵奇才,却遭此大劫,还请道长过去看看,就算不成,我们也会奉上纹银万两,请道长帮帮忙!帮帮忙!”
纹银万两?许洞观的眉梢不易察觉的一跳,叹了口气:“这样罢,待我晚间卜算一二,若有一线之机,我便与你走一趟。”
龙一大喜:“多谢道长,那明日我再来听道长的答复。”
许洞观点了点头,态度雍容。
门一关,他迅速转身回房,开窗放飞了一只禽影。
…………
午后,叶景翎小跑着进了东宫,一见玄少瞻坐在室中,便笑嘻嘻的施了一礼:“太子殿下。”他点了点头,他又道:“先生没来?”
玄少瞻并未抬头:“有事?”
叶景翎道:“先生让我查个人,我已经查清楚了,殿下要不要听听?”
玄少瞻道:“什么人?”
叶景翎笑道:“昨天先生不是去扫眉书院授课么,结果我们遇到了一个女学生……”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今儿陈府生子的风波也说了,叶景翎生的俊秀讨喜,说起话来表情生动,绘声绘色,一件事儿被他这么一讲,就显得格外传奇。
玄少瞻别了别脸:“哦?”
“真的!”叶景翎道:“先生肯定也觉得稀奇,所以才叫我去查的!”
玄少瞻抬了抬手,叶景翎赶紧把手上的资料送了上去,玄少瞻只扫了几眼,脸色就沉了下来,冷冷的道:“区区承恩侯府,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义女,一进了书院就处心积虑攀附权贵……跟好几个人不清不楚,如今不过是在算计先生,这般拙劣的伎俩,你们居然看不出?还要送到孤面前?”
“不是啊!”叶景翎挠头:“我查过了,她与先生府上的人根本没什么牵扯,不可能预先得知的啊!”
玄少瞻不再多说,推动轮椅转身,叶景翎追了两步:“殿下!太子师兄!”
他充耳不闻,叶景翎只得停了下来,无奈的翻着资料:“可是顾文鲂落水恰好被她救了,陈皓然丢东西恰好被她找到,上官昧得她提醒恰好避开了祸事……这么多的凑巧,还不能证明她有本事么?最起码能掐会算啊!”
幕僚低声劝他:“叶公子,您又不是不知,殿下最厌这等水性杨花之人……”
叶景翎挠头,想起那位气死先皇后的朱皇后,只得叹了口气:“好吧。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