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说:太爷出殡那天,六月飞雪,万人空巷,送葬队伍足有数千米。
棺前一百零八位童男,皆身着红衣黑裤,人手一盏白灯笼开路;棺后万人披麻戴孝,哭声震天。
此事轰动了整个东三省,甚至连当时的‘东北王’张大帅都亲自到场。
太爷临终遗言,要将他尸首埋于故乡秦岭。
灵棺南下,过淮河时遵嘱太爷遗愿,将棺材缓缓放入江中,可没想到这重逾千斤的棺材竟然没沉,反而浮在了江面上!
众人震惊不已,向江中一看,才发现这水面下竟然有一只通身黑色鳞甲,如同卡车般大小的巨龟!
那棺材落于龟背之上,驮行向前,轮船只得尾随其后,沿途所至,江中鱼虾无不凌跃相迎,送至岸边方才散去。
上岸后众人胆颤心惊,商量良久,只得继续前行。
秦岭山脉陡峭,数十人抬棺上山,刚行至塔林前,密林深处传来一声虎啸,震彻山林。
转头看去,林间竟然窜出成千上万只动物,其间不乏老虎黑熊之类的巨兽。
来到棺木前,百兽皆是四肢跪地,仰头哀嚎。
众人见状,捡起地上的木棍便要驱赶,可无论如何抽打,这些动物皆是纹丝不动,目光紧盯棺木,眼中满含泪水。
当此时,虎撞塔林、熊拍巨石,一阵地动山摇,见此情形,众人连忙下山,太爷棺椁连同半座山脉顷刻之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回府后张大帅亲自送上三万大洋,只求太爷生前为他卜算之卦,二爷不敢怠慢,将卦象写于纸上交给张大帅。
张大帅看完不禁大笑,拜谢之后离开府上,可没想到仅过半个月便传来噩耗,张大帅乘坐列车途经皇姑屯时发生爆炸,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关于此事我也问过二爷,是不是太爷落了卦,可没想到刚问完二爷就给我了一巴掌,说我太爷这辈子卜算不下千次,从未落卦,怪只怪张大帅会错了意。
卦象只有四个字:遇皇而退。
这皇指的便是皇姑屯,可张大帅以为是远离宣统皇帝,所以才惨遭身死,世人皆以为张大帅与宣统皇帝决裂是因为复辟失败,其实就是为了我太爷这一卦。
太爷临死前立下遗嘱,我们陈家人世代不得再碰卜算之术,他就是因为一生泄露天机太多,最终遭了天谴。
太爷膝下两子,我爷叫陈文斗,二爷叫陈玄河,他们性格迥异,我爷从小就喜欢舞文弄墨,生下我爸后便投身文化浪潮之中,再没回来。
二爷则是尽受真传,虽说并未学到卜算之术,但却习得一身本领,尤其精通符咒指诀,江湖人称青乌圣手,名震关东。
但更多人见到他都会尊称一声陈九爷,倒不是按照辈分,而是他只有九根手指。
三十年前关东之地洪水泛滥,饿殍遍野,死伤数万人,缘由是江水汇流之地突现巨物。
巨浪滔天船只难行,抗洪之辈更是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能筹重金寻得蔽月珏请我二爷出山。
这蔽月珏全天下仅有三枚,万金难求,更有人戏称能抵十座城池,虽说此物并非什么奇珍异宝,却是唯一能够请动二爷出山的东西,若是没有此物,纵有万千金银也只是空谈。
收下蔽月珏后二爷便前往出事之地,此时黑云遮天,空中落下瓢泼大雨。
江水汇流处一只巨龟翻起惊涛骇浪,天上惊雷闪现,皆是朝着巨龟劈落,而翻动的江水源源不绝向着岸边涌去。
田地房屋皆被淹没,一片凄惨之相,二爷站在岸边朝着巨龟看去,片刻后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匕首,将右手食指斩断。
断指落入江中,将整条江河染成鲜红之色,说来也怪,江面染红后天上雷电消失,而巨龟没入江水之中,从此再未出现。
后来我才知道,二爷天生双手食指就比一般人的长,所以可掐世间任何指诀,而那巨龟已活千年,若是想要继续在世间存活就必须遭受雷劫,二爷虽说一根手指便帮其挡住,但也耗尽半生修为。
我曾问过二爷为何要帮那巨龟挡住雷劫,二爷低头看了一眼右手断指,笑着说咱家欠它的,这是还了情,我这时才明白,原来这巨龟就是当年驮我太爷灵柩过淮河的那一只。
常言道藏龙卧虎无人问,虎啸龙吟天下知,自从断指镇江后二爷的名号便天下闻名,而在我出生后二爷便退出江湖。
二爷一生未娶,膝下并无子嗣,我是陈家唯一独苗,从小备受恩宠,可即便如此,我身体却一直不好。
我爸带我访遍名医皆是无果,最后二爷将我带到身边悉心照料,说来也怪,自此之后我便不再生病。
我打小就跟在我二爷身边,十岁之前跟随二爷学习传统文化,十岁之后开始教我武术内功,十五岁时我的体魄已经如同二十多岁的青壮年。
之后三年我又学习符咒指诀,虽说每日练功都十分疲累,但内心却极为充实,后来想起那段岁月,我觉得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好景不长,十八岁那年生日刚过,二爷身体突然就不行了,终日咳血。
弥留之际他将我叫到房中,交给我一个红布包,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本古书,名为天灵三仙修符秘录,而在古书下面还藏有一物,那便是蔽月珏。
据二爷所言,四十年前他用天山玄铁打造三枚蔽月珏,散发天下,众人皆知得此物者可请他出山,但实不知此物之上藏有太爷临死前卜算的最后一卦。
这一卦是为我卜算,只有寻得三枚蔽月珏才能够知道卦象,而之所以不直接交给我,就是希望我可以在江湖上历练,通过自己的本事得窥天机。
至于这天灵三仙修符秘录则是陈家至宝,太爷虽说卜算之术名满江湖,但陈家上数三代皆是道门高手,合三代心血才著成此书,其中秘法霸道无比,在我没有寻得三枚蔽月珏之前断然不可学,否则必有灭顶之灾。
交代完后二爷便让我发下毒誓,今日所谈之事决计不能告诉任何人,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能说。
我按照二爷的要求发了誓,随即便出门将我爸叫进屋中,而我则是在门外等待,不多时屋中传来哭天抢地的嘶喊声,冲进屋中一看,二爷已经驾鹤西去。
消息一出,全城轰动,江湖中人更是从天南海北聚集关东,为的就是送二爷最后一程。
二爷从小待我如同亲孙子,我本想为他扶灵下葬,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我爸便将我叫到他的房中,我见他腿边放置着一个行李箱,以为他要出远门,可没想到我爸却说这行李箱是为我准备的。
他说二爷死前立下遗愿,他死后我就要与陈家断绝一切关系,也不许送他下葬,从此自谋生路。
我爸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二爷为何要立下如此遗愿,他生前最疼爱的人就是我,可如今却要亲手将我送出去。
无论我怎么追问,我爸依旧不告诉我内中隐情,最后他只是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只身前往四九城,到了之后就去找一个名叫顾战卿的人,自然会处理我日后事宜。
二爷的遗愿我不能违背,即便有万千委屈我也只能含泪咽下,只是在上车的一刹那,送葬喇叭声响起,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同决堤,因为我知道,从此世间再无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