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轰!”
民居外面,宁王府的侍卫和青衣汉子们原本站得远远的,王妃的命令是让他们不得吩咐不准靠近半步,但是听到种种古怪的声音从民居中传来,他们还是忍不住了,毕竟王妃就在里面,万一有什么闪失
更大的声音传了出来,好像是有人在推桌子领头的侍卫头领壮着胆子走到了门边上,轻轻敲了敲门,提心吊胆地唤道:“娘娘?”
里面没有回应,声音反而越发大了起来,好像还有几声娇喘,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王妃和那可恶的青衫书生在里头做什么直到什么东西摔到了大门上,大骇之下的侍卫头领才抬脚踹门,扑簌簌的灰尘落下,他一把拔刀,这才看清屋中情形。
那个青衫书生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茶,看见他们进来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他们的王妃,正一脚踹翻了半人高的桌子,举起手里的椅子见什么砸什么。
两人的衣衫都完好无损,只是英姿飒爽的娘娘脸有些红,看起来砸东西也是累人的活,等到屋子里一片狼藉,几乎不剩下什么完好的家具,能砸的都砸光了,沙宁才放下手里快散架的椅子,神清气爽地吐了口气。
下地回来的老光棍站在院子外,看着院里杀气腾腾的侍卫,以及自己几乎被拆了的家,手里的扁担缓缓落地。
沙宁雍容华贵地坐上“吱呀”作响的椅子,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给那民夫些银子,一会儿捡些柴火,把这房子烧了!”
“啊?”
沙宁语气云淡风轻,不带一丝火气,但那起伏的胸口却好像要把衣服撑破,看起来全然不像脸上这般淡定,侍卫头领不敢去触沙宁的霉头,慌忙答应下来,收刀入鞘转身出了屋子。
沙宁这才把喷火的眸子转向顾怀,只见顾怀正襟危坐,连眼神都不敢往这边投一个,只是闷声喝茶,倒是有些温润如玉的君子气。
但越是这样,沙宁心头的火气就越是“腾”一声烧了起来,她很想抄起屁股下面的椅子往这个读书人的脑袋上砸去,但最后还是呼呼喘了几口大气,忍了下来:“王爷可以起兵,不止朵颜三卫,只要给些时间,原本的三护卫兵马也可以尽皆招至麾下,如果能除去大宁卫指挥使陈亨和松亭关都督刘真,大宁卫几万兵马,也都是现成的兵力!”
顾怀没有被画的大饼冲昏头脑,只是放下茶杯:“这不算本钱大宁有了警惕,朵颜三卫不好南下,而且辽东也会有动作;宁王三护卫已经在朝廷的手里,如今的驻地被大宁卫死死围着,眼下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至于大宁卫的几万兵马娘娘,这就更无从提起了。”
他摇摇头:“买卖哪有这么做的?娘娘的意思,莫非是要王爷打下大宁,然后才能拿出这些东西?”
沙宁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连这个都做不到,何谈举兵?如今王府的困境,不是你一手造成的?既然是男人,就负起责来!”
这话说得,要是被朱权听去了怕是要抄起刀子和顾怀拼命,他苦笑不得:“娘娘要我负什么责?”
“王爷需要燕王先行解围,出王府之前我和王爷谈了谈,都觉得朝廷要借着这次的机会下手,毕竟之前的召令王爷已经拖不下去了,陈亨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需要朝廷复核,也一定会把宁王府围死王爷现在被困在大宁城内,大宁卫对朵颜三卫也有了警惕,王爷需要自由才能触碰兵权,这个需要燕王殿下来想办法。”
顾怀忍不住皱了皱眉:“松亭关不好打,王爷的兵马不会飞,只要过不了松亭关,何谈来到大宁解围?”
沙宁冷笑一声:“怎么,你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红口白牙一顿瞎说,就指望王爷投奔相助吧?若不是时局艰难,我们怎么可能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她抚了抚头发:“这是王爷最后的底线,不解大宁之围,王爷就没办法起兵,而且就算解了围,我也只能承诺王爷会出兵相助,但大宁和朵颜三卫还是王爷的。”
顾怀也笑了:“娘娘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打下松亭关,解了大宁之围,燕王殿下还得回关内,然后等着宁王殿下主动帮忙?”
未免太过离谱,也就是朱棣把活全干了,最后还是给朱权打工?甚至朱权出不出兵到时候还得看他心情?
沙宁也料到顾怀不会轻易答应,这个价码确实太高了些,但生意总要把底线抬高些才好谈价钱,她虽然是个草原女子,对这些也不是一点都不明白。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顾怀站起身子背负双手,在一堆破破烂烂的家具中踱步片刻,居然开口应下:“可以。”
这下换成沙宁摸不着头脑了:“什么?”
“大宁之围,王爷可以解,事实上只要兵临大宁城下,就一切好说,”顾怀思索着,“但朵颜三卫也需要帮忙,而且必须尽快南下,吸引辽东和大宁卫官兵的注意而且城门需要宁王府想办法。”
沙宁一呆,愕然道:“燕王能打下松亭关?”
“不,”顾怀停下了脚步,“甚至有可能比这个更快。”
……
对于骑兵来说,出入燕山钻林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连绵的树木让骑兵的速度优势没法发挥,而崎岖的山路又让马蹄容易受伤,偶尔一个小石子儿卡进马蹄里,这匹马就算废了,从进入燕山开始,已经有几百骑掉了队,眼下军令传出来,哪怕将士们再疲惫,也只能依着顾成的军令开拔,跟上前方探路的斥候。
没错,顾成。
这次燕王大军救援永平,没有带上张玉张信和朱能这种高级将领,反而是带上了归降不久的顾成,其一自然是因为上次真定之战,顾成展示出了他的决心和能力,现在已经是个值得信任的自己人,而且张玉张信他们作为本地将领,需要组织北平南边的防线,初来乍到的顾成就不跟着出征未免显得太过无所事事。
其二就是因为顾成对于骑兵的使用实在是天赋异禀按理说打仗这个东西是需要时间和经验来累积的,再怎么读兵书和上了战场是两码事,年轻将领必须得在血和硝烟里成长起来,但顾成完全不遵循这个原则,单论骑兵作战,真定一战中带着精锐骑兵一骑绝尘的顾成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这次燕王出征永平,副将就是他。
轻轻抹去头盔下满脸的汗,顾成吐了口气,只觉得满眼的绿色实在让人心情烦躁,眼下燕王正带着一半兵马在松亭关与朝廷兵马对峙,这入山奇袭的事情就落在了他头上,立功心切的他一口就应了下来,可要是一开始就知道是这种苦活,真的打死他都不愿意来。
不过这一路行来燕军骑兵的素质实在让他惊讶万分如果顾成现在带着的是应天那批禁军,怎么把他们哄进燕山就是个大问题,以前顾成曾经听说过,京城三大营的一位高级将领奉命出征,到了边境带的士卒们才知道自己要去打瓦剌,于是这么一帮子不听话不卖命的二流子,竟然就把甲胄一脱就不肯上战场。
若是一个两个还能军法伺候,可几千人都这样,总不能全都杀了吧?政治工作爱国教育不顶用,这般兵油子也不怕将领,搞得那位高级将领十分无奈,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想出个办法,请来一帮流氓老千来军营开赌局,并指使这帮人出千骗手下那帮流氓兵痞的钱。
一来二去,士卒们的钱都输的精光,还欠了赌债,要知道兵痞欠了赌债也是要还的,更何况是将领带头赌,于是那位将领这才高调出场,鼓动大家奋勇作战,等到打赢了不仅有赏赐,还会帮大家把赌债平了。
就这么坑蒙拐骗,才算是把那帮大爷请上了战场,不过战绩也是可想而知。
大明开国三十余年,边境军队的战斗力依旧维持在顶峰,但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京城大营士卒以及地方府兵是什么素质?太平世道让人懈怠,这一点连太祖皇帝都没办法,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世道,朝廷上武将们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何谈
所以京城三大营是真的只能看看表面,大概是现在的陛下时不时就要搞搞阅兵,所以京城大营面子工作做的简直让人拍案叫绝,盔甲鲜明士气如虹,军纪严明不动如山,看的当今陛下心花怒放直呼拱卫应天金陵的军事力量乃是天下精锐。
要知道可以跟将领耍赖,反正人多了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但跟皇帝耍赖,那就得摸摸自己的脖子想想待会儿会被怎么砍。
有时候闭眼想想,也许京城三大营的风格就这么延续下去了,表演一流,出巡仪仗一流,欺压地方也是一流,不过一旦对外作战,那立马就认怂,战场都不敢上的那种。
还真是让人绝望的未来啊
轻轻摇头抛去这些作为朝廷将领时不切实际的想法,顾成拿出地图,随着斥候的前探,地图上标注的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如果不出意外,再一夜行军,应该就能绕过松亭关,出现在那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邓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