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想做什么?嘿,俺想捅了耿炳文的腚眼。”
真定城外十里处,朱棣舔了舔嘴唇,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言语有多离谱:“耿炳文以为俺会和他面对面打场仗?俺偏不,既然都知道了南军粮草屯在真定城里俺去啃他的王八壳做什么?那大营又没背水,冲破了都没什么用。”
站在朱棣身后的马三宝脸色有些难看,王爷的精神状态自从出了雄县就变得有些奇怪了,顾怀那厮到底和王爷说了什么?两个人在军帐里密谋了一晚上,第二天开始王爷就有些不太对了。
不过顾怀那厮是真的不要脸啊虽然现在不比春秋那会儿,打仗也要讲道义,说两军对阵互冲就真的死心眼拼人命,抓了敌方将领还要好吃好喝招待最后把人送回去,但这种放鸽子的行为未免也太不讲究了些。
不用多想,肯定是顾怀的主意。
没错,耿炳文注定等不到朱棣了他在望楼上发的那些豪情壮语根本是对牛弹琴,朱棣压根没打算赴约,而是亲自带着七千多人绕了个圈,绕到了滹沱河的南岸,真定城的西南方。
这就是斥候太过出色所带来的好处了,从北平起兵开始,这些在北征草原战事中成长起来的斥候在遮蔽大军动向,探清敌方虚实一事上简直难逢敌手。
通讯的局限导致这个时代打仗的信息来源全靠斥候探马,统领大军并不是带着一伙地痞流氓去镇上收保护费,而是带着以几万为基数的人去消灭另一堆人。
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说起战争,如果剥去战争的所有包装,其实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了:战争的形式就是人与人的搏斗。
如果是两个人打架,如果其中一方比对方高大,比对方强壮,甚至凑巧还练过武,那他多半可以得到胜利。
如果把范围扩大,如果两个人打一个人,只要脸皮厚一些不怕别人说胜之不武,那胜利肯定也是他们的。
如果再加一个人,那么他甚至可以让两个人上去揍对方一个人,自己在旁边坐着看就好,甚至还能喝口水,一边喝一边看,只负责指挥就行。
那如果把这个数字增加,变成一千个对一个,那对方早就逃了。
然而真正的考验,名将的门槛,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假如两边都有一千个人,该怎样获得胜利?
也许可以把一千个人分成几队去攻击对面,但对手却可能集中所有人来各个击破,这样的情况下该怎样保证获得胜利?
做个决策就已经很棘手了,那如果把这个数字放大一些,两边都有数千乃至数万人,该怎么去打这一仗?
以眼下朱棣的情况来举例,他带的燕军有五万人,这五万人有的性格开朗,有的性格阴郁,有的温和,有的暴躁,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方言不同,习惯不同,除了原本就对他死心塌地的燕王三护卫,其他后来归降的兵朱棣的命令他们迫于军纪可能会听令,但也许他们不会出全力。
而朱棣就要对这五万人的生命负责,要选择进攻路线,要保证五万个人能有饭吃,要考虑战马的损耗,必要时候甚至还要考虑让人去牺牲比如今天战场上死去的那些。
要是再考虑到这五万个人不同的素质和智商,这件事就会成倍的复杂起来,他们有的是文盲,有的是学过字的精英,有的是打仗的好手,有的是上阵就脚软的怂包,假如朱棣下了一个军令,他们其中有的能理解,有的理解不了,有的能举一反三,有的能把事办砸。
这些就是指挥的难度。
要是再把这五万人放进战场,那么会需要朱棣做出判断的事情就更多了起来,他需要判断敌人在哪里,需要判断他们准备用什么方式进攻或者防守,需要考虑怎么使用手下的五万兵马,而且在不得到补充的情况下保持战斗力,还要考虑军队行进的速度,要考虑天气带来的影响,要考虑士兵们对于向往日自己的同袍挥刀能不能习惯,要考虑士兵的士气,甚至还要考虑他们会不会撂挑子不干。
这就是指挥一场战争的难度,大部分人都不懂,他们以为打仗只是双方带着人排兵列阵,然后拼人数,哪边多哪边占优势,甚至有时候会在网上发个帖,说韩信和诸葛亮也不过就那样。
但朱棣是懂的,多年的战火让他熟悉这些犹如熟悉拿起筷子吃饭,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顾怀的计划。
他看向马三宝:“让他们准备好手雷。”
“俺今天就要给耿炳文上一课让他知道老了就是老了,七千人攻真定这种场景,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能看到。”
……
“大将军,真定告急!”
负责传递消息的探马飞奔进了军营,给一夜没睡好的耿炳文带来了一个如同五雷轰顶般的消息。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通了昨日那场莫名其妙的试探还以为朱棣给他玩儿了一手空城计,对面无极城压根没有大军,朱棣把全副家当带着去打真定了,想抄了他耿炳文的老窝。
但很快他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因为军报上说得很清楚,朱棣只带了不到一万人,此刻应该在玩儿命地打真定城的南门。
先不去想朱棣到底是怎么绕过大营跑过去的他这么做是不是太看不起自己留在真定的守军,还有真定这座大城的城墙了?
但很快耿炳文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机会。
真定离南军大营不过十里,自己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刻派兵回城,看看能不能把朱棣堵死在真定城下二就是对面的无极城。
那里面至少还有四万兵马,四万群龙无首的燕军!
只是一瞬间耿炳文就做出了决断,没必要管朱棣!真定城没那么容易攻下来,朱棣也没那么容易被围死,但要是无极城的燕军没了,朱棣就再也翻不起浪!
他眉眼坚毅,抬手就想唤过传令官,但一道身影却站了出来。
是潘忠:“大将军,请速速回防真定!”
耿炳文皱了皱眉头:“为何?”
“大将军有所不知”潘忠一脸急切,“那燕军有一物,名叫“手雷”,攻城拔寨无坚不摧,连雄县城墙都被轰倒了!末将虽然不才,但也能勉强猜出来是火药一类,只是威力不可同日而语那夜末将领兵赴援,也是被那手雷断了后路,其威力极为可怖!这些时日大将军应该也听那些雄县败兵言及此物,末将请求大将军速速回援,若是晚了,真定可能出大事!”
“能出什么大事?”其余几个将领一听不乐意了,“真定城还能出事?就算那燕王有劳什子新式武器,也断然打不下真定!更何况只有区区万人?”
真是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潘忠以前也是个敢喊打喊杀的,输了一阵后简直窝囊透了。
这些目光和这些言语都让潘忠有些发狂,可就算他再怎么辩解,其余将领也不想相信真定会如此容易就被破掉,再说现在滹沱河涨水,大军过河需要的时间更多,与其去十里外的真定,还不如去二十里外的无极城。
连耿炳文都渐渐坚定了心意,只是碍于潘忠字字泣血,才颔首道:“那就由潘将军亲领五千兵马回城赴援其余人等,集结大军!”
他狠狠点在了沙盘上:“这一次,老夫要将燕王”
可狠话还没说完,又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帐前。
“将军,燕军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