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是取道涿州然后才到的桑娄,那涿州知县魏春斌在王爷北平起兵时就调动了民壮加固城墙扩宽护城河,端的是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样子,还当着全城士绅的面信誓旦旦地说燕王一旦南侵,势要与涿州共存亡”
魏老三骑在马上,正说着秘谍司发过来的消息,顾怀微微点头:“倒是个有气节的官员然后呢?”
魏老三挠了挠头,面色有些奇异:“然后王爷大军还没到涿州,只派了几个探马在城墙下巡了几圈,那厮就带着大印跑到了真定,只剩下几个守城的文官干瞪眼,大军到时就开城投降了。”
顾怀哭笑不得:“守城士卒呢?”
“也给带到真定去了,说是要和朝廷大军会合。”
“难怪王爷让我走一趟涿州”顾怀摇头,“估计是大军开拔耽搁不得,才没对涿州下手,眼下要开战了,自然得先从涿州掏点东西。”
秘谍司有随军的谍子,之前魏老三本来是顾怀的亲卫,但顾怀总觉得带他在身边太过扎眼,于是进真定时就把他留在了军中,如今真定城是进不去了,也就把魏老三召了回来。
虽然身边跟着个千娇百媚的芒种肯定要比魏老三来得舒心,但顾怀总是对那个女子有些莫名的忌惮每次走在芒种前面都觉得背后发寒,真不知道这个女谍子到底是拿什么目光在打量自己。
他打了个寒颤:“现在驻守涿州的有多少士卒?”
魏老三舔了舔手指,从怀里掏出份谍报来,边翻边答:“王爷派了三百多人看守府库,又让人收拢了投诚的青壮乡勇,负责守城事项”
顾怀震惊了:“你还识字?”
“大人您这话说得,俺魏老三当初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小时候也是进过私塾的,要不是后来遭了难从军,怕是说亲的媒婆都把门槛”
“停,”顾怀有些头疼,“你这样子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你读过书还有多久到?”
魏老三一脸幽怨地收起谍报,指了指前方地平线上突兀出现的一座城池:
“已经到了,大人。”
……
这一路走得很顺利,一直到进了涿州城都没有发生什么,陈平甚至觉得自己之前那种“只要遇上这个主官就一定没好事”的想法都是错误的。
城池里的气氛有些古怪,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之前还被宣扬成反贼的燕王军队如今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在名义上已经接管了这座城池,没有人想要起身反抗,因为这几天下来百姓们发现和之前的日子好像还真他娘的没什么区别。
朝廷官吏跑了,燕王府也提拔了些基层官吏上来管理民生,最他娘离谱的是这些人干得还比之前好--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做惯了事情,还是害怕做不好要被燕王府拉出去砍头。
守城的士卒虽然少,甚至只有几百个燕王府的人,再加上些民壮,但压根没人想着鼓动百姓起身夺城光复涿州--吃饱了撑的这么干?反正燕王大军又没在涿州停留,朝廷看起来也不太想管涿州的样子,一些平日嚣张跋扈的官员小吏现在都夹着尾巴做人,这种好日子从大明开国以来就从没出现过。
要真打上半年年前的税是不是就不用交了?
所以百姓们的情绪是很复杂的,站在街边看着这一百多燕王士卒进城的目光也是很复杂的,虽然他们竭力避开目光继续行走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情,但陈平还是感受到了这种复杂带来的隔阂。
作为一个百户和老兵,陈平不清楚这种隔阂到底是为什么产生的他只是下意识看向了前方马上的青衫读书人,只看到了他星月般明朗的眼里划过一丝感慨和了然。
“军队从人民里来,但还走不到人民里去。”他是这么说的。
陈平听不懂,自然也没有大受震撼的感觉,他只是觉得青衫读书人好像懂很多其他人不懂的东西大概读书人就是这样的。
涿州城不算大也不算小,算是夹在真定和北平中间最大的城池,县衙自然也就修得极为气派,陈平的百户所跟着一路进了县衙,很快得知了此行的目的--清点府库,然后把它搬空。
打仗打的不仅是统帅和士卒,战术和军械,打得也是钱粮,没钱就发不下当兵们的月钱,没粮那就更严重了,毕竟没钱统帅们还能骗一骗,来个“破城之后大赏三军”之类的,但没粮吃是真要死人的。
如今燕王府虽然已经控制了北平周围的一大片区域,但三万大军南下这么远的距离,后勤已经有些吃力了,耿炳文这种老将自然也会派兵袭扰燕军的运粮路线,所以朱棣很自然地把主意打到了沿途这些府县身上。
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说不定还要被朝廷军队搜刮,还不如自己先动手卷走,而且现在还不用给朝廷交税。
这次南下的都是大老粗,道衍和朱高炽在稳定后方施政安民处理后勤,能来搜刮的也就顾怀了,而且顾怀做事从来都有度--起码不会把场面搞得太过难看。
一百来号人,再加上原本驻守的三四百人,差不多就是这一程的全部兵力了,昨日顾怀就派了芒种过来清点府库里的钱粮,只是当他带兵进了县衙接过芒种递过来的宣纸后,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不够。
钱物是要犒赏三军的,但开战前也不会给太多,重头戏还是打完之后的封赏,所以府库里的税银已经够了,但粮食确实不够起码比一开始朱棣和顾怀商量的要少一半还多。
咋整?朱棣一开始没打算这么早就动手,所以做好了长期对峙的计划,后方粮草转运还需要些时日,但眼下有了顾成和张保的投诚,朱棣把计划提前了很多,这也就意味着三万军队起码要备上足够支撑连续作战数天的粮食。
芒种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仔细地研究着在她眼里极为“可爱”的主官大人,在看到顾怀眉头微皱的时候,她一下子就猜出了顾怀在想什么,凑近了些:“大人~”
顾怀不动声色站远了些:“说。”
“大人是在烦恼粮草不够的问题?”
有点意思,猜得真准。
“怎么?”
“大人是不是忘了些事情?”芒种挽了挽头发,身上的香味直往顾怀那边飘:“府库的粮食不够但涿州城里大户多啊。”
一旁的魏老三眼睛亮了,搓了搓手:“大人,要不抢一把?”
“抢你大爷,想后方起火?”顾怀面无表情,“不过这想法确实提醒了我抢是肯定不行的。”
他义正词严:“但可以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