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北平城,是显得沉默而肃杀的,年关时的热闹喜庆一去不复返之后,今年便多是这样的气氛,再加上最近布政使司出了宵禁的政令,夏日天还没彻底黑透,街上就已经有守城的士卒在巡逻了,就算再有闲心想出来逛逛,也不自觉把脚步往家里偏。
入城排了很久的队,好不容易进了城门,巡城的士卒却要挨个盘问,车上的徐妙锦咳得越来越厉害,顾怀也就只能塞了些银子,这才赶在长长的队伍之前被放行,一路往家里赶。
到得巷子外头,勾栏的戏大概刚散,成群的百姓从勾栏里出来,漫步在回家的路上,小小的驴车就像是逆流而上的锦鲤,被水流冲刷得精疲力竭,不过在看见路边几个小孩的嬉闹后,顾怀烦躁的心情倒是被冲淡了一些。
“看俺的金箍棒!”
“俺老孙来也!”
“那泼猴,你可识得我黑风山大王?”
“不认得,俺就认得那白骨精吃俺一棒!”
看来勾栏的戏是演得不错的剧情已经推到这里了,而且看孩子们的反应,和后世刚看完电视出门找棍子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文化经典的力量了不止可以在历史上留下痕迹,而且可以让人们的精神生活得到极大的满足,夏夜看完一场戏,带着孩子慢慢往家里赶,大人们议论着那些神鬼志异的故事,孩子们追追打打扮着猴王和妖精--这样的市井好像比金陵的更有活力。
不过眼下事情太多,却是不适合去勾栏问问情况,顾怀收回目光,将驴车赶到铺子前,解开了栓驴的绳子,有些犹豫。
这老驴上了年纪,能拉着驴车赶这么多路已经是个奇迹,但顾怀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铺子里好像不需要养只驴,就这么放了怕也是要被别人捡去下锅,车马行那边应该也用不上
正有些为难,铺子紧闭的大门却开了条缝,端着盆水的小丫鬟出了门来,看手里的抹布是想擦一擦门板。
待看清了门外那穿着粗布衣裳左右为难的年轻木匠面容,小丫鬟有些憔悴脸上大眼睛眨了眨,手里的铜盆松了松。
铜盆落地,她揉了揉眼睛,好像有些恍惚:“少爷?”
……
把徐妙锦放在床上休息,敷上毛巾,顾怀走进厨房,本打算给她熬点药,但看见柜子里的半碗剩菜还有一碟咸菜后,他皱了皱眉头:
“怎么就吃这个?”
从顾怀进门就一直跟在身后的小丫鬟有些不好意思地扭着手指:“最近菜卖得好贵”
顾怀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大概这一个月都在赶路,还没体验到这种民间的真实反应,所以没想明白菜再贵能贵到哪儿去。
等到反应过来,他才有些无奈:“又不是揭不开锅好歹是晚饭,怎么就这么打发了?”
看到小丫鬟有些委屈,他走上去揉了揉小丫鬟的头:“有没有想少爷我?”
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强忍着的小丫鬟终于破了防,一把扑进了顾怀的怀里:“想!”
花了好长的时间把小丫鬟哄得破涕为笑,算是原谅了自己一走几个月连封信都没有的渣男行为,顾怀重新坐到炉火前,听小丫鬟说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香水卖得很好呢,铺子里多了些伙计,都是青楼出来的姑娘,我都不好意思去铺子里面了”
“烟墨姑娘教我认了好多字,嘻嘻,下次少爷再走,我就可以给少爷写信了”
“隔壁的王叔想纳小妾,王婶儿寻死觅活闹得好大,官府都来人了呢,我趴在墙头看得一清二楚,街坊们都说王叔没良心”
“对门新开了个酒铺,子卿姑娘现在都没去太白居买酒了,不过那酒铺里的伙计总是大大咧咧的,说话也不好听,很讨厌”
“少爷,诺海什么时候回来呀?”
听到这句话,顾怀递火的动作顿了顿:“会回来的再等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