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驿马岭,进了大同府境内,每走一步离边关就越近一分,大概是在驿马岭受了些刺激,商队的后半程多半是见了村镇不入,除开必要的采购和货品交易,基本都在野外宿营,这样一来麻烦事自然少了很多,行进的效率也高了起来。
自从那一晚在篝火旁袒露了些心声,甄茹又变成了那个做事干脆利落的女东家,承诺了这次的报酬会比以往高出许多,伙计护卫们的热情也高涨了起来,复行了七八日,这天黄昏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矗立的边关长城了。
按照任万彬的说法,前方便是阳和卫,大明边境,过了阳和卫就算是进了草原,往年的这个时候,和车马行相熟的几个部落都要在附近放牧,等到雪化了,再往草原深处迁徙。
当然,放牧的间隙南下抢一抢大明边关百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日子过不下去总是要抢的。
走到这里,就意味着这事已经成功一半了,接下来只要进草原找到那几个部落,和他们谈好生意,然后让他们把牛皮牛筋运进来,再让车马行在之前的驿马岭接收就行,鞑靼的行商队伍最多也就走到那儿,再往里走味道就变了,到时候就不是民间交易而是朝贡。
当然,只要价格合理,证明齐全,鞑靼部落是很愿意运东西进来交易的,毕竟在大明边关待久了,该抢东西的时候一般都是掩了身份的,平时还是老老实实和大明做生意,和边关的将领多半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而且对于违禁品入境交易,总是比大明商贩走私去草原管得松得多,这种事情只要打点好了,守关的将领士卒多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这样的环境下,阳和卫这种边城的蒙元面孔自然是极多的,除了世代定居于此或者是来此谋个出路的汉人,街道上随处可见蒙元人买卖货物的摊子,除了常见的毛皮肉类交易,还有大批的活畜被赶进了城,整条街弥漫着牛粪马粪的气味。
跟着商队一起进了城的顾怀并没有去寻找蒙元商贩,看看能不能在车马行的路子外再寻些货物来源,实在是王府要的太多,这些城里的小商小贩满足不了,浪费时间的同时,要是横生枝节反而是给这件事添了麻烦。
就这么等着商队做了一天的生意,第二天一早,清点过货物之后,商队越过边关,从大同进入了草原。
看遍了大同府的黄沙大漠,扑面而来的满眼绿色确实让人很是心旷神怡,尤其草原的云特别低,策马奔腾在草原上的时候,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把云拽下来,起风时草被压倒在地,偶尔也能看到受惊的小动物跑出来,几只惊鸟飞向天空。
偶尔有河流隐没,旁边多半能看到几顶帐篷,一些牧民在草原上见着了生人,自然是极警惕的,只是在看清商队全貌后,这种警惕很快变成了挥舞着彩色织巾的欢迎,他们拿着自家仅有的东西,蜂拥上来和商队交易,成叠的毛皮和上好的风干肉,价格十分低,往往只需要一些盐巴和糖或者一口铁锅就能换回来,让商队挣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再往草原里走的时候,商队很快就遇到了许多迁徙的牧民,成群的牛羊被赶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被牧民们背在背上,骡马拖着帐篷,甚至连还没草高的幼童都抱着东西,哭哭啼啼跟在大人后面。
这样的场景,离远了一看倒像是部落迁徙,只是靠近了才能发现,还有许多牧民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其余牧民见到有人倒地,第一反应不是去扶,而是拉着自己的孩子走远了一些,捂紧口鼻,好像连呼吸都不敢。
躺在地上的牧民痛苦地翻滚着,身上全是脓包,皮肤糜烂,关节僵硬,根本爬不起来,甚至还在不停地呕吐。
这样的场景很难不让人想起点什么,甄茹皱紧眉头,看着那些还能站着的牧民神情惶惶凄然,场面混乱不堪,只有风声带过来些只言片语,听懂之后,她大骇摆手:“退!是瘟疫!”
这样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后方顾怀的注意,他拨马上前,视线落到几个发病的牧民身上,心中升起了些不安。
瘟疫?
“不仅是人,看起来牛羊也有病,”甄茹神色复杂,找到了顾怀,“我让人去问了一下,这一片草原闹起了瘟疫,附近的部落都有人犯病,商队不能往前走了。”
“有没有问清楚是什么瘟疫?”
“没有,只说是牛羊先染了病,再传给了挤奶的女人,最后才是男人,”甄茹犹豫了一下,“你们最好也别往前走了,我们要绕道往瓦剌走,你们要不要”
顾怀摇了摇头:“那边太远。”
只是萍水相逢,倒不好劝太多,甄茹也没多说,为那夜的事情再道了声谢,便让商队准备转向。
如今已经到了草原,只要出手了手上货物就可以轻身南下,商队肯定是不会冒险去闹了瘟疫的部落,所以顾怀倒也对甄茹的决定表示理解,只是绕着大同府边境去与瓦剌做生意,未免和他一开始的规划相差太大,而且没了车马行之前打下的交道,生意未免太难做了一点。
自从那夜之后对顾怀这个神秘东家敬畏有加的任万彬猜中了一些顾怀的心思,翻身下马情真意切劝道:“东家,真不好再往前走了,连牛羊都病死的瘟疫怕是这大同外边的部落剩不下几个,咱们回去等两个月”
顾怀和马三宝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再等两个月?
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