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宋佳有些没反应过来。
“和离文书,我出宋府,分文不取,”顾怀头都没抬,“正好蒲弘出了事,正好新年还没来,我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时间点。”
滔天的恨意在宋佳眼中酝酿:“果然是你!”
“证据呢?没有证据,巡城司布政使司都找不到我头上,难道你说两句话,他们就会信?”顾怀有些疲惫,“别忘了我只是个废物赘婿。”
“为什么?”
顾怀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从我醒过来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和他想要杀了我,所以不要惊讶于我想离开宋府,因为前些日子我就想这样做了。”
他停笔蘸墨:“是不是很想不通,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不用问,我也不会说,事实是我就是知道了。”
宋佳的脸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你一直在演戏?”
“谁不是在演戏?我在演,你也在演,连蒲弘也在演,其实他演知心好兄弟演得还不错,可惜我一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为什么要杀了他?”
“首先我没有杀人,其次你这话说的,有些双标了,”顾怀皱了皱眉头,“你们两想我死,如果我有能力杀了他,为什么不自保?结果他莫名其妙死了,你栽赃我还不够,居然还说我欺人太甚?”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从来没觉得你们两要杀了我是错的?”
“不错!”宋佳恨声道,“你一个废物,死也就死了,既然躺了三年,为什么要醒过来?”
顾怀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是不可理喻的。
沉默了许久,顾怀拿起宣纸吹了吹:“蒲弘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不过你和他还有个孩子,你也不用担心下半辈子没人陪你,当然,如果你要重新找一个,我想蒲弘肯定是不会介意的。”
他轻敲了敲桌子,又拿出一张纸:“这上面是药材铺子两年的亏空,之前的肯定更多,陈掌柜做人不咋地,捞银子确实有一手,你的动作最好快些,因为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不在北平,而是已经收拾东西逃命了,能止损多少,得看你自己。”
宋佳冷笑了一声:“说这些做什么,想做好人?顾怀,你好不到哪儿去!”
“我当然不是好人,好人是活不久的,但也不算太差,”顾怀笑了笑,“如果蒲弘是我杀的,那我大可以再想办法把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弄死,这样宋家的产业就到了我一个赘婿手上,再过几年谁还记得这是宋府?该改姓顾了。”
这番不加掩饰的恶意倒是让宋佳冷静了几分,看着眼前顾怀给她的陌生感觉,她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她看向那张和离文书:“现在拿出来,就不怕太急了点?”
“不急不行,有些事早些了结比较好,”顾怀平静开口,“赘婿当然没资格休妻,但也不是你休我,而是和离,从今天开始,我和宋府再无关系。”
“还有,小环的卖身契我要带走,宋府不缺我这个吃白饭的赘婿,也应该不缺这么个下人。”
披头散发的宋佳宛若恶鬼,一直强压下的愤怒恨意突然转变成了喜悦:“我知道了,顾怀,你不想再当赘婿,想挺起胸口做人?!我不会签的,也不会给你杀我的机会,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要让你一辈子是个赘婿!让你当一辈子的活王八!”
“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顾怀露出些怜悯神色:“如果你是男子,如果你肚子里没有孩子,你凭什么觉得蒲弘该死你不该死?这只是我对某个人的交代,不然每次对你升起杀意,我都会头疼半天。”
他将文书推到宋佳面前:“签了它,也算是好聚好散,三年卧床,我就不和你追究了。”
“不要撕了它,不然我保证你会后悔。”
顾怀揉了揉眉心:“勿谓言之而不预。”
带着小环走出宋府,黑夜下的北平好像也明朗了几分。
陈掌柜应该是跑了,宋府这次怕是要元气大伤,不过这已经和顾怀没有关系了。
他感受着一个灵魂最后的残留从自己身上消失,消除了怨念奔向往生,只在心里平静地告了别。
走好。
从现在开始,他已经自由了。
当然自由的还有身后抱着箱子的小丫鬟,顾怀转身揉了揉她的脑袋,从怀里掏出小环的卖身契,看了看之后随手撕掉。
“姑爷”
“别叫姑爷了,我不是宋府赘婿,你也不是下人,”顾怀笑着开口,“之前我问你想不想离开宋府,你说听我的,那现在呢?”
“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重新生活?”
“姑爷是不要小环了吗?”
顾怀愣了愣:“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再当下人”
“小环是被卖进宋府的呢,和爹娘一起从关外逃难到北平,现在已经找不到他们了,”小环脸上的笑让人心疼,“小环也只会伺候人,不做下人又能做什么呢?”
顾怀沉默了,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自私。
是啊,眼前的小环是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这个时代熏陶下的世界观人生观,自己凭什么替她决定一切?
亏自己之前还觉得把她带离宋府,找个好人家嫁了是对她好。
他挠了挠鬓角:“那你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些低落的小环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些勇气,仰起小脸第一次直视顾怀的眼睛:
“小环想跟着姑爷。”
“啊?”
“小环还想做姑爷的丫鬟。”
顾怀怔了怔,随即失笑道:“做我的丫鬟很辛苦的,尤其是未来几年。”
“小环不怕。”
“那好吧,”顾怀看向重新雀跃起来的小丫鬟,“咱们继续相依为命。”
“不过有一件事得说清楚。”
“好。”
“不准叫姑爷,”顾怀轻点了点小丫鬟的额头,“太奇怪了。”
“好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