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湘小心的观察着四周,发现自己才是万众瞩目的那个焦点,顿时对几人的身份有几分好奇,随手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尝试画着星位图,然而水珠时聚时散,始终无法显露出完整的图案,她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水珠在她的指尖跳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笼罩在一层神秘的光晕下,看不清真实的星轨,她只好抹去桌上的水,心中难免有几分失落,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自己果然是如祭司大人所言的那样学艺不精,连个简单的星位图都画不好。
祭司殿为了保持民众心中高高在上的形象,一贯是不允许门下弟子和外界有过多的接触,所以能在荒无人烟的雪原救下他真的是天赐的缘分,她好奇的坐在雪豹上看着昏迷在雪地中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却隐隐写着让她于心不忍的哀伤,然而当她破例想要扶起这个人的时候,她惊讶的看见自己的手穿过了虚无的身体,直接握住了冰凉的雪。
短暂的相处之后,竟然是压顶而来的毁灭之灾,她被自己救下的人拉入云端御风而行,反而被他救了。
这种感觉微妙而神奇,而对方的态度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定。
沉湘百无聊赖的托腮思索,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女子不经意间拉住他衣袖的画面——不是她能拉住,而是他愿意被她拉住。
那个姑娘,就是他口中已经“无缘”的女人吗?
从小在祭司殿冷漠的环境下长大,她过惯了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生活,平时只能抱小动物话痨一般的说着心事,所以这次洞天福地意外遭逢毁灭,她的心中竟然平淡的没有多少波澜,好像所谓的家园祖国与她根本毫无关系,而赦生道的一个月旅途短暂的仿佛眨眼即逝,和她同行的人则是长时间保持着沉默,只有在她主动问起的时候才简单的谈起过一些事情。
沉湘揉着僵硬的脸庞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失落,自言自语的嘀咕:“及时止损是好事嘛,人家本来也就没想搭理我呀。”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萧奕白已经回来了,看着她手边尚未干透的水渍,隐隐还能感觉到用来凝聚占星之力的特殊灵力,不由赞道:“姑娘还会占星之术?”
有些惊讶他能一眼看出来桌面上水渍的作用,沉湘倒是对这个人瞬间刮目相看,连连摆手自谦的说道:“只是雏形而已,星辰的位置无法显现,那星轨的途径也就不能展露,一点用也没有。”
萧奕白不动声色的询问:“你想看他的星位图?”
沉湘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蓦的抬起头来,虽然对方并未言明这个“他”是谁,但两人之间真的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她本就通红的脸更加发紫:“他救了我,还不远万里的把我带到这里来,我……只是有点好奇。”
“他是上天界的人,他的星位图一般人可看不到的。”萧奕白直言不讳的说明的帝仲的身份,沉湘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声音也因为吃惊而显得有些结巴,“上、上天界,就是祭司殿一直信奉的那个上天界?”
一瞬间仿佛云开雾散什么都明白了过来,沉湘有点难过又有点遗憾,她是真心实意的把这个一面之缘的男人当成自己第一个朋友对待,而他却连名字都没有如实相告,那个随口说的名字,原来竟是是出自缘断的另一个人。
萧奕白平静的点头,沉湘揉了揉眼睛,在短暂的发呆之后反倒一脸释然地笑了起来,拖着腮帮子嘀咕:“难怪不肯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祭司殿信奉上天界,对于十二神的尊称都有记载,只是没想到法力高深的历代大祭司都没能见到本尊露面,结果被我误打误撞遇见了,这可是能吹一辈子的事情呢!”
萧奕白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这姑娘说话的神态果真是和云潇有几分神似,难怪帝仲会破例千里迢迢的带她来飞垣安顿,此时的沉湘轻轻扬起了下巴,在搞清楚情况之后,她心中那些惴惴不安也忽然消失了,立刻双眸闪烁朝他的凑近了一步,好奇又写满了八卦:“你还知道什么,能不能和我聊聊?”cascoo
这样判若两人的态度转变让萧奕白感到一种熟悉的头皮发麻,一边招呼着白小茶给她准备些日常用品,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带着她上楼闲聊了起来,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夕阳从窗外斜照在一袭白衣上,映照着深深浅浅光斑,那些曾经的过往在他的口中轻描淡写的说出,让自幼孤独的沉湘百感交集,或许是没想到这个初见面拘束腼腆的姑娘会在熟络之后变得热情开朗,萧奕白肩背一松心情也舒畅了许多,于是久违的和她多聊了几句,直到一声敲门不合时宜的响起,他才顿时回过神看了一眼渐渐转黑的天色,自己也诧异竟然真的忽略了时间。
公孙晏不请自来,黑着一张脸对他招了招手,小声清了清嗓子,嘀咕:“墨阁找你呢。”
“墨阁?”萧奕白眉头一蹙,一时没反应过来,公孙晏欲言又止为难的顿了顿,使着眼神提醒,“是明溪找你……他心情不好,你自己悠着点。”
外城酒楼里的流言蜚语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了内城的墨阁,在一整个下午利用分魂大法传召无果之后,本来就因忙碌而显得有些烦躁的明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鬼使神差的打断了还在汇报情况的公孙晏,并让他亲自去秦楼找人,公孙晏虽然心中奇怪,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累积的经验让他半秒都不敢犹豫直奔秦楼而来,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萧奕白,莫名其妙的说出了刚才那句好心的叮嘱。
萧奕白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来到墨阁之后,明溪已经遣散了所有人独自坐在里室翻阅着手里的奏折,听见他来了头也不抬的指着旁边的茶水冷声命令:“倒杯茶过来。”
萧奕白是见惯了他莫名其妙发脾气,也就顺着他的话一言不发的照做了,那杯茶递到明溪面前之后,浅金色的双瞳这才不怒而威的扫过面庞,他的手指轻轻触了一下茶杯,不满的讥讽:“这都十一月了,让你倒茶都不知道先热一热再端过来吗?”
萧奕白微笑起来,指尖“噗嗤”点燃一抹灵火依命将半温的茶水焐热,明溪没好气的瞪着他,眸光一扫有如利剑,骂道:“太烫了……”
“不要挑刺。”萧奕白终于淡淡开了口,直接将茶杯塞到了他的手心,明溪嘴角一抽,想发脾气又找不到借口,看着他毫不客气的拉了一张椅子在自己面前坐下,继续揉着阵痛的额头埋怨起来,“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上天界颇有了解的人,还没套出话来就被你强行找到这里来,真这么着急非要现在见我?”
明溪理亏的顿了顿,避过了他的目光,狡辩:“找你自然是有急事,下午的时候常青回来了,说是已经将之前被扣押在碧落海的那只巨鳌上的商户全部搬迁完毕,加上舒少白临走前曾用统领万兽之力影响,现在那家伙还停在海边等候安排,千夜不是提过要去螺洲湾参加山海集的十方会议吗,我就想……找你来商量一下。”
“找我商量?”萧奕白一听就知道是胡扯,翻了个白眼反问,“商户的事情是公孙晏负责,巨鳌停在海边,暂且由海军管理,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溪缓缓抬眼看着他,冷声:“怎么和你没关系了,你弟弟这段时间鬼影都看不到,他不管那就你去管,丹真宫急着想要御参丸,祭星宫也急着想找到新的法器来巩固日冕之剑,军械库还在试飞那几架机械,到处都很忙。”
萧奕白不满的反驳:“你还好意思提这些事情,千夜又不是一只八爪章鱼,什么事都找他,现在的飞垣是没他就活不下去了吗?”
明溪干咳了一声,萧奕白一本正经的提醒:“说到祭星宫,上次他们计算了破军入侵之时大殿内日冕之剑的铺设速度,对付一般的魔物尚且能及时展开,遇上破军这种几乎毫无胜算,所以他们希望能借助天工坊灵器司的力量加以改进,灵器司一直是风魔在暗中追查,虽有赤璋提供的线索,但还是所知甚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批沾染着特殊神力的法器很多确实来自上天界,而帝仲这次带回来的这个女人来自一座名为洞天福地的流岛,信奉的就是上天界十二神,灵器司之所以能获得那些法器,实则也是从各地流岛的传说中去查找蛛丝马迹,你要不这么急着找我,或许我还能套套话。”
明溪的脸色俨然已经有些动怒,终于忍不住拍着桌子质问:“一个初来乍到的女人就让你聊得一下午乐不思蜀?身份背景调查清楚了吗?谁允许她这么堂而皇之进入帝都城不通报的?”
“她是帝仲带回来的,要是真有本事连帝仲都瞒过去,那我再去调查她的底细肯定也不会有结果吧,而且我看她对司星术信手拈来,法术修为倒是不错。”萧奕白憋着笑故作镇定的回答,看着明溪脸上瞬息万变的神态,挑了挑眉毛叹道,“上天界的传说其实并不算多,而且大多都是流岛编出来的故事,若是能得到一些确切的足迹,或许真的能找到类似灵器司法器一样的东西用来加固飞垣的防御,这是好事呀,值得一试。”
“是么。”明溪淡淡接话,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命令道,“那正好,原月圣女蝶嗤染毒之后,梵姬一直跟我抱怨说人手不足,加上几位新来的法祝修行都不算太高,很多事情都要她一人亲力亲为的去处理,既然你说这个女人法术不错,那就让她去祭星宫帮忙吧。”
萧奕白眉头一蹙,有些为难:“人家怎么说也是客人,直接让去祭星宫……不太礼貌吧?”
“我不养闲人,不愿意可以走。”明溪淡漠的回答,瞥见萧奕白阴阳怪气的摇了摇头,小声嘀咕,“我也挺闲的。”
明溪冷哼一声,指着桌子毫不客气的骂道:“那就再去沏壶新茶过来。”
萧奕白本就是个好脾气,既然明溪这么说了,他也就干脆照做了,一边慢条斯理的换上新的茶叶,一边气定神闲的说着话:“不过这次帝仲是特意回来找云潇的,他说找到了修罗鬼神的起源地,但是被六界边缘特殊的灵力所阻,必须借助云潇天生的异能才能深入调查,这几年修罗骨在万千流岛爆发,搅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虽说暂时尚未波及到飞垣,但是唇寒齿亡,此事还是得留个心才行。”
“哦?”明溪微微一惊,脱口,“云潇答应帮他了?”
萧奕白神态凝重的点点头:“他们在东济的时候曾亲眼见过爆发的修罗骨吞噬生命的场面,又曾多次和破军交手,此番帝仲亲自开口,她怎么可能拒绝。”
“我倒是不关心他们两人的事。”明溪若有所思的敲着桌面,对他使了个眼色,“我只关心你弟弟的打算……”
“换成你,你会让帝仲单独带走云潇吗?多说几句话你都要翻脸了吧。”萧奕白微笑的转过脸反问,明溪尴尬抿抿嘴,小声嘀咕,“麻烦,他自己一堆事情没办完,这会又要走?”
“嗯,让他走吧,这边我来处理。”萧奕白冲他狡黠的眨眨眼睛,“你不养闲人嘛,长白山的事情我去处理,正好我也想顺路拜访一下昆仑山和无言谷,问问飖草的进度如何了,灵器司一事等我回来再说,这段时间你看看能不能让沉湘去祭星宫搭把手,她所用的那种占星术,不用任何辅助就能勾勒星位的雏形,还是蛮厉害的。”
明溪略一思忖,没等他开口又被抢话,萧奕白语重心长的提醒:“态度好点,可不是谁都能像我这么惯着你的臭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