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匹天马继续在雪原上奔腾的同时,雪城往东靠近星垂之野的高空上,帝仲却被一个意外的人拦下了脚步,他有些震惊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萧奕白,下意识的扭头回望了一眼已经看不到轮廓的雪城,两人默默对视,若有若无的风混合着灵力萦绕在周围的空气中,帝仲的目光落在萧奕白手上吞吞吐吐的剑芒上,不由赞道:“好身手,不仅能这么快追上我的速度,还能用风神阻拦我离开,整个飞垣大陆,包括你弟弟在内,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大人这是要去哪里?”萧奕白是一副笑吟吟的神态,若无其事地问道,“我听说大人最近在调查一些事情,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帝仲弯了弯唇,笑起:“是舒少白告诉你的吧?呵呵,我本来也不想借用他的力量,只不过流岛的数量太多了,而我本身又不是一个擅长法术的人,若是以点苍穹之术一个个去找,那真是要找到天荒地老也没有多少成效了。”
萧奕白镇定自若的眯了眯眼睛,他此刻说话的语气和不久前那般毫无预兆的凶狠拦截完全像是出自两个人,客气的重复着刚才的话:“大人是飞垣的救世主,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在下也自当竭尽全力。”
“呵……”帝仲不置可否的微微抿唇,“算不上什么救世主,我对飞垣一没兴趣、二没感情,只是因为和你弟弟特殊的共存关系不得不插手碎裂罢了,要谢就去谢谢你那位好弟弟,到现在他还在遭受谩骂呢。”
萧奕白被这句话刺的心痛,心里涌起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哀伤,帝仲的神色看似简单坦荡,只有嘴角勾着一抹迷雾重重的笑容,继续说道:“你是用的光化之术跟过来的吧,那你可没有多少时间跟我闲话家常了,此法术没有上天界特殊的体质支持会非常迅速的消耗体力和灵力,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大人您才对。”萧奕白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下流泻出一抹寒光。
帝仲欣然冷笑,淡淡回答:“我说了很多次,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一个一个和你们解释。”
“如果只是私事,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萧奕白的目光渐渐变得暗沉,犹如刀刃般锋利的眸光在对方身上徘徊许久,“那我换一个问题,大人现在所调查的事情,是否会伤害到千夜……或是云潇?”
这个瞬间,有逼人的杀气在他的眼底稍纵即逝,帝仲虚无的脸庞似乎有一抹苍白,低道:“没有我,千夜早就死一万次了,我既不需要他感谢,更不需要他回报,我只要他安心治好潇儿身上的龙血毒,他可以为了他的国家不求回报的付出,而我只要他不要干涉我的私事就好,这么简单的要求对你们而言很困难吗?还是说——这么快你就想过河拆桥?”
萧奕白一动不动的听着,看不出脸上有任何表情:“换成我——早就过河拆桥了。”
两人同时抬眸,脸上同时笼上了一层阴影,神情都有微妙的变化,难掩眉宇间的杀意凛然,帝仲冷眼看着这张和萧千夜一模一样的脸,明明他一身白衣如雪,看起来干净缥缈而不食人间烟火,可他的气息却充斥着狠辣无情,仿佛一柄随时都会出鞘的利剑,可以为达目的泯灭所有的情分,一时间,他感觉自己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萧奕白,弯了弯唇:“你真是弥补了他所有的软肋,难怪帝星会一分为二演化成为双子星,他若是有你这样的性格,肯定早就没办法和我和平共处了,要么他死,要么我死,根本不会时至今日,依然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了吧?”
萧奕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话:“换成我,根本不会给你接近云潇的机会,更不会被你夺下身体和意识,我好歹是过河拆桥损人利己,上天界这千万年做了多少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怕这笔糊涂账也没人能算清了。”
“你还敢提她……”帝仲的眼中掠过一丝失落,脸色剧烈一变,心脏仿佛被重重扯了一下开始疼痛起来,再等他回过神来,古尘情不自禁的握入掌心,“要不是看在她的份上,我根本不会将意识还给你弟弟,识相的就该抽时间好好教教他如何照顾人,如何权衡家国,而不是在这里阻拦我,耽误大事。”
“我只想知道这件‘大事’究竟指的是什么?”萧奕白紧盯着古尘的刀光闪烁,知道那是只要出手就足以致命的攻击,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压低语气又补充说了一句,“飞琅……没有回浮世屿吧?”
话音刚落,古尘的刀锋竟然已经扫到了鼻尖,这柄刀在他手中如鱼得水,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远古真龙的低吼声,萧奕白大步后退,风神也在以最快的速度凝聚成型。mcascoo
好强!只是一次交锋的刹那,萧奕白就清楚的感觉到了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恍惚间肩头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洞穿了骨骼,让他一个趔趄险些坠落,随即他就看到了萦绕在古尘刀身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线,陡然间心里有不祥的感觉,他果断的砍出一道屏障阻断了对手的步步紧逼,流出凛冽的剑芒,然而刚刚一动,后背似乎贴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半空的金光接二连三射来,穿透他的手臂和肩膀,控制着他的手腕直接散去风神的轮廓。
帝仲其实没有攻击他任何致命的部位,甚至在这一刻之后主动放缓了力道,低声提醒:“我说了光化之术每一秒都会剧烈的消耗你的体力和灵力,以这种状态在空中和我交手,简直自寻死路。”
萧奕白只是面无表情,他的身体虽然不似弟弟般完全失去体温,但血液也是冷冷地流出来,甚至隐隐泛出古代种特殊的冰蓝色,帝仲的猛然眼神就锐利起来,一个陌生的法术名字跳入脑中:“血咒?”
同一时刻,萧奕白用自己古代种的血紧紧的缠住了帝仲神裂之术的残影,惊讶于这个人类的身体能瞬间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纵是帝仲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忽然间所声音量都消失了,萧奕白一步上前抓住帝仲不放,眼前一切都模糊了,只有坚持的意识支撑着他压低了语调,一字一顿的开口:“别伤害他们,我来帮你……任何代价,我来承担。”
这么低沉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震撼,让帝仲久久的沉默着,平静的脸上有了悲凉的笑意:“你帮不了我。”
他散去密布的金线,带着萧奕白直接坠落在下方广袤的星垂之野上,主动出手帮他缓和了光化之术对身体的负担,夜空宁静而壮观,无数大星闪烁着柔和的光,像一只只眼睛注视着天地间的悲欢离合,帝仲扬起了头,星光照耀在他虚无的躯体上,仿佛有一滴模糊不清的泪从他脸上长划而下,遥远的记忆摇曳回荡,终究让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气:“这是上天界的失误,一万五千年前,上天界曾经和破军一战,可惜当年我因辛摩岛一事耽搁了行程,等赶到北斗大阵发生地的时候恶战已经收尾,又因为我和煌焰不合,草草的斩杀破军之后就不欢而散,所以并未仔细检查战场,更没有关心如此神力凶悍的魔神究竟是从何而来。”
帝仲语重心长的看向萧奕白,仿佛回到万年前分道扬镳的那一刹:“是我的失误,导致重创的破军侥幸逃过一劫,当年被上天界铲除的魔物,其实是破军来到人界之后吞噬的宿主——‘修罗鬼神’,此魔物游荡于六界边缘,非人非魔非神,但又同时具备人性、神性和魔性,修罗骨原本只是召唤修罗鬼神的媒介,是因为它被破军吞噬,才阴差阳错的同时具备了召唤破军的能力。”
“修罗鬼神……难道也还活着?”萧奕白立刻反应过来这些话背后更加危险的玄机,咽了口沫,“是因为冥王特殊的‘死灰复燃’之力,让修罗鬼神也重新复生?”
“是复苏,不是复生,如今散落在万千流岛上不易察觉的修罗骨残片就是最好的证据,因为那是破军的宿主,就像现在的云潇脱离不了凤凰的躯体,无论是她的原身火种受损,还是凤凰的身体受伤,她都会受到影响陷入颓势,破军其实也不能完全脱离修罗鬼神,除非——他找到新的宿主。”帝仲纠正他的说辞,解释,“毁灭、复苏,再毁灭、再复苏,如此反复,力量会越来越强,同时反噬之力也会越来越重,只有赤麟……就是皇鸟遗骸所化的那柄剑才能彻底消灭这种力量,一旦煌焰失去对其的控制力,他就会成为破军新的宿主,到了那个时候,一只带着冥王之力、从神界逃脱的破军魔神有多可怕,你能想象吗?”
萧奕白倒抽一口寒气,意识到一件更加重要的问题,脱口:“如果破军获得了冥王之力,他是不是同样需要第二柄赤麟剑才能消除反噬之力?”
“没错。”帝仲的脸色是平静的,然而平静之下,有一瞬即逝的杀气,“你们都说煌焰是个疯子,我也知道他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煌焰我勉强还能牵制,破军不行,没有人能牵制破军,他们能暂且保持现在这样的平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破军一时半会还吞不了他,能给我腾出应对的时间,只是流岛上已经重新出现修罗骨,我担心破军想故技重施,借用北斗大阵吸食亡魂好快速恢复自己的力量,你要真想帮我,现在就想办法将舒少白找到的那些修罗骨残片全部摧毁,虽然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但一定要拖延破军恢复。”
萧奕白思考着这句话,眼色冷利的问出最后一个疑惑:“既然如此,为何对千夜和云潇隐瞒?”
帝仲没有接话,他闭目仰头,连叹气声都轻不可闻。
萧奕白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低道:“不能说?”
“不能说。”帝仲点点头,用了肯定的语气,目光空茫而辽阔,“不要再问了,我的时间不多,飞垣虽是脱离了上天界统治的海上孤岛,但唇亡齿寒,破军一旦爆发,那是天下苍生共同的灾厄,我……不能心软。”
他消失在夜幕下,留下萧奕白一人坐在星垂之野,凝视着平静无澜的天空,心底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