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静了,连他大步踏入也没有丝毫声响传出,过分的死寂让云潇感到了无名的紧张,刚才还迷迷糊糊的大脑也随之清醒了几分,此刻她眼前的人才像是那个因醉酒而思绪混乱的人,将她平放到床榻上之后,温柔又冰凉的轻抚着脸颊,将散乱的发梢撩到耳后,然后慢慢、慢慢的将手指滑落到肩膀,一点点往下拉开松散的衣领。
“回我身边来。”帝仲贴着她的耳根,在将她拥入怀中的刹那难以自制的喃喃,“他从来都不懂得珍惜你,那么不知好歹的欺负你……回我身边来,我一样可以爱你、宠你,给你想要的一切。”
“你……”顿时被惊得酒都清醒了过来,云潇倒抽一口寒气奋力想推开他,但那样的怀抱是如此的霸道,仿佛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只想死死的抱住喜欢的人,寸步不让的低语,“我不会再让他醒过来了,没有人会成为我们之间的第三者,如果你不想让他难堪,我甚至可以担下他的责任,军阁也好、飞垣也好,他的一切我都能原封不动的保护好,当然……也包括你。”
“放手、放手……”云潇宛如惊弓之鸟,想推开他又被更加凶狠的按回床上,这样熟悉的场面让她的眼底再次泛起惊恐,胸口上才微有好转的伤在挣扎下疼得她两眼发黑几近昏厥,慌乱之间,她下意识的在掌心凝聚起来火焰,火苗吞吞吐吐宛如细长的小剑,雷电般想要击穿眼前的人!
帝仲的速度比她更快,反手就按住了那团火,微微用力无声的掐灭,他的眼里有失落有绝望,缓缓开口问道:“你想杀我?”
“不是……我不是想杀你。”她本能的矢口否认,但掌心尚存的余温又让她百口莫辩,帝仲似乎并没听到她的话,唇边露出了一抹近乎悲凉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的逼问,“那天他失去控制的侵犯你,你再怎么生气也只是打了他一耳光,可是现在你竟然化火为剑想杀我,这才是你如今的本心吗?”
她摇着头,精神濒临崩溃的一刹那,余光瞥见无数密密麻麻的金线如灵蛇般缠上了她的身体,紧贴着皮肤刺出微弱的冰凉,顷刻之后就是一阵古怪的酥软由内自外的涌来,仿佛全身的骨骼都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牢牢的束缚起来,她的手腕一松无力的垂落,再也使不上一点力气,再也聚不起一丝火苗,宛如松了引线的木偶静静的躺在床上。
然而她的全身还是不停地颤抖起来,帝仲俯身看着她,只是他的神色黯然,眼眶微红,是难以掩饰的哀戚,低声道:“他只用了一只老鼠就能得到你的原谅,我可以送你一百只,你是不是也会原谅我?”
他的声音冷淡低沉,又清澈如水,每一个字都清晰的抵达在她心里,但云潇的脑子却一片空白,所有问话她都无法理清头绪去回答,只能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出如出一辙侵略的神情,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他的每一个动作也带着怒火、狂乱而暴怒,毫无温柔、毫无怜惜,仿佛一只紧盯着猎物的猛兽。
那样冷若冰霜的面孔,让她毛骨悚然的不住痉挛,比神情更冰冷的是他的语气,似乎是将压于胸臆中隐忍了多时的无奈和不甘一点点的剥开,在缓慢宽衣解带的同时不急不缓的淡道:“他和我说了一些话,说他承认你一见钟情的人是我,也承认你惦记了很久的人是我,但他又问我……是否真的记得你?”
帝仲的目光似乎不经意掠过了她身上的伤,眉峰微蹙露出几许心疼的神色,喃喃自语的念叨:“很遗憾,我其实并不记得你,他说的没错,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你,你在我心里存在过的所有回忆,都是属于他的,这么多年陪你上课的人是他,教你练剑的人是他,陪你一起度过除夕、中秋、重阳的人,也是他。”
冰凉的手解开衣服,在俯身将她贴入怀中的一刹那,独特的炽热让他恍若失神的停顿了一下,真实的触感远比虚假的错觉更让人沉沦,宛如温泉浸润干涸的枯木,他的声音明显温柔了几分,低道:“但是那已经是过去了,从今往后我的所有记忆都是属于自己的,不会再被任何人干扰,曾经那些陪伴你的时光,我可以百倍千倍的补偿你,回我身边来,他配不上你如此深情以待,回我身边来。”
那样汹涌澎湃的感情让她窒息到出现空灵的耳鸣声,帝仲稍稍放松了力道,似乎是缓了一口气想起来什么事情,又抬手在她额心轻轻点落,勾出转移疼痛的法阵,亲吻着她的唇,低道:“我不会弄疼你的。”
月光惨白的照入窗子,镜月之镜笼罩的天征府一片死寂,只有她越来越沉重的喘息透出濒死般的气息,理智在消失,精神在崩溃,就在她感觉天旋地转的一瞬间,倏然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推门声,恍惚之间有一团墨色的漩涡在眼前飞速旋转,她竟然莫名其妙的嗅到了青竹叶的芬芳味,微凉的雨水轻轻滴落在身上,让原本散架般的身体稍稍恢复了知觉,目光艰难的凝聚成一点。
门边站着一个高大的墨衣男子,掌心的间隙之术闪电般捏合,顿时她的眼前一黑,仿佛跌入了什么奇特的空间里,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
“你疯了?”风冥握着间隙,语调虽然平淡,眼神却是毫不掩饰的震惊,看着眼前人从失态中缓过神来,慢条不理的整理好衣服安静的转过身来和他针锋相对的互望着,这一刹那的视线交锋让蚩王后背冷汗直冒,情不自禁的将手收到了身后,许久才深吸一口气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来干什么?”帝仲没有回答,反问了他一句,蚩王面容紧锁,答道,“上次你说的荼蘼花,无言谷内西王母留下的书籍中有过记载,我本来是好心好意特意走一趟告诉你这事的,没想到老远就看到整个天征府被镜月之镜包围,再等我走进来……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你可真是好心啊。”帝仲平静无澜的笑了笑,“你都看到了还问我干什么?”
“你清醒一点!”仿佛是再也忍不了对方这样轻蔑的态度,风冥冷着脸骂道,“七年前你第一次到无言谷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你的记忆有偏差,不要把别人的感情强加在自己身上,如果那个时候你选择直接杀了萧千夜取而代之我根本不会阻止,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七年了!是你给了他这么长的时间彻底让云潇变了心,是你亲手放弃了她,现在后悔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明不明白?”
提起当年旧事,风冥的脸上是比他还要烦躁的神态,感觉自己的脑门一阵阵抽的厉害,恨不得一巴掌打醒眼前人,帝仲安静的坐着,手指还轻放在云潇刚才躺着的地方,仿佛还能感觉到她身上炽热的温暖,又被心中忽如其来的刺痛搅得用力闭眼蹙眉,很多时候他都想重新死去算了,可他放不下默默努力的两个孩子,总还想要再帮他们一次。
风冥一步上前,毫不客气的抬手刺入他的眉心感受着汹涌的情况,低声警告:“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你现在想压制着他都很难吧?除非你能让这具身体一直保持着重创的状态,否则只要伤势恢复,你们谁压制谁还不好说。”
“他不会再醒过来了。”帝仲推开风冥的手,语调依然平稳如水,波澜不惊的回道,“这幅重创的状态对我并没有很大的影响,我不介意一直保持。”
“那云潇呢?”风冥开门见山的挑开真相,质问,“你用金线将她全身束缚,这会让她本就受损的火种更难痊愈,只有这样她才无法自行挣脱,你也要这么绑着她一辈子吗?”
帝仲沉默着,眼眸的光一点点阴霾,风冥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问道:“他们都是你曾经拼尽全力也想保护的人啊,你真的忍心让他们一个永远醒不了,一个永远带着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你竟然对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你到底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呵……”这一次,帝仲却是扶额冷笑起来,咬牙问道,“他犯错就可以被原谅,而我不行吗?”
风冥迟疑半晌,在理解了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深意之后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一瞬低头凝视着手心里的间隙之术不知该如何回答,帝仲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停,异色的眼眸仿佛染上了流光让人无法直视,继续压低语调问道:“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呢?是因为他年轻,可以肆无忌惮?还是因为他得到了云潇的心,就可以不顾反抗随意得到她的人?若不是他太过分,我不会到了这种时候才想把她抢回来!”
风冥静静的看着他,等到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一点之后,才缓缓摇头叹道:“可你刚才不是想对她做一模一样的事?你们两个男人争起来,最后受伤的人会是谁呢?”
仿佛一盆冷水浇落头顶,让他一直愤怒的心情终于冷静下来,风冥捏着手心,想了想才道:“你好好想清楚是不是真的要取而代之,上天界自由散漫,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唯一的规矩,但人类可不一样,各种约束法律都要遵守,你有那种耐心适应他的生活?呵,不妨先试试解决极乐珠的事,正好让脑子清醒清醒。”
帝仲没有回话,风冥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就在他想往门外后退开溜之际,帝仲冷眼锋芒的扫过,低道:“把她放出来。”
“放出来?”风冥皱着眉犹豫,“你这幅神志不清的状态,现在把她放出来太危险了……”
“我不会碰她的。”帝仲不耐烦的催促,“她忽然失踪会引起麻烦,把她放出来,过几天我会找借口送她去你那。”
“嗯……也是。”风冥摊开手,间隙之术再次开启之后,悬浮其中的云潇轻飘飘的晃了一下,重新回到了床榻上,她已经陷入昏睡,苍白的脸颊上依然留着豆大的冷汗,帝仲只感觉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转过去帮她擦去额上的汗珠,将那块白玦玉环悄悄的放到她的身体里,然后静默的坐在床边,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