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般人,如果面前是个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的恩人跑来打圆场,哪怕是再睚眦必报的想去报复谁,也会顾忌到恩人这个和事佬的面子,大面儿上总是要给些面子的,哪怕背后使阴招儿。
而陆桥山连装都懒得装,可以说他此时早就已经被仇恨给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己行了,像余则成这样的,他是真的没看在眼里。因为从本质上来说,陆桥山就是个看人下菜碟的投机分子。
只见陆桥山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对着余则成说道:
“不用帮,我这回来天津主要是解决学生闹事的问题。据点在宪兵司令部,抓人有警察局,我不是保密局的巡查员,而是果訪部二厅的。”
对于这种事情,陆桥山分的很清楚,他知道自己的大腿郑耀全,在毛齐五那里吃了个大大的闷亏,失去了保密局的掌控权。所以在站队的问题上,容不得一点含糊,就算不是为了报复李涯和叶晨,他也不可能跟以前的同事走的太近,当然,余则成除外。
余则成的脸上有些尴尬,沉默了许久对着陆桥山说道:
“您看,你这还怎么让我往下说啊?”
陆桥山笑了笑,拍了拍余则成放在膝盖上的手,然后说道:
“咱们是朋友。”
“当然,我们当然是朋友。”余则成回道。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枪声,余则成好久都没有听到过了,听那一连串的声音,明显是汤姆森冲锋枪发出的,外面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陆桥山看到了余则成脸上露出惊疑不定之色,于是便对他解释道:
“镇压,只有镇压,学生才能知道他们的本分是什么!”
意识到冲锋枪的子弹,是射向手无寸铁的学生的,余则成的心中莫名的一痛,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学生出身,因为国家受难,挺身投入到了格命事业中。
余则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平静一些,可是喉结的抖动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跟陆桥山含糊其辞了几句,余则成最终还是选择了告辞。
从警备司令部里头出来,走在天津卫的大街上,余则成仿佛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火药味。来到陆桥山这里,本想着挑拨他跟李涯斗作一团,能让自己省点心,现在他却完全没了这种想法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余则成脸上显得有些疲惫。翠萍接过了他手中的公文包,趁着他脱下外套的时候,帮他打了盆洗脸水。
余则成把凉水泼到了自己的脸上,让冰凉的温度给自己降温,胡乱的擦了把脸,然后如同被抽了筋一般倒在了沙发上,他用手捂住了胸口,内心一阵阵的绞痛,此刻的他痛不欲生!
翠萍从来到天津,从来都没见到过余则成这么情绪化,哪怕是出了天大的事,余则成都会表现的很平静,沉着应对。翠萍来到了余则成的身边沙发上坐下,关切的问道:
“老余,你这是怎么了?”
余则成用力的揉了揉胸口,坐直了靠在沙发上,对翠萍说道:
“白天的时候听到外面的枪声了吗?陆桥山干的,他让警备司令部的人,对示威游行的学生武力振压!!!”
余则成虽然是闭着眼睛,可是翠萍能够从他虬结抖动的腮帮,看出余则成内心的不平静,同时心中也是一惊,对着余则成问道:
“死了多少人?”
“九个!”余则成的声音非常沉重。
翠萍在旁边一听,也是一阵义愤填膺,开口骂道:
“妈的,陆桥山这个畜牲,你当初就不该救他!”
陆桥山的行为在余则成看来,是典型的杀鸡儆猴,他是做给李涯和叶晨看的,我对不安分闹事的学生都能这么狠,更别说你们这些当初针对我的人了,洗干净脖子等着我的屠刀降临吧!
余则成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对着翠萍说道:
“这家伙疯了,他是杀给保密局看的。”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冲锋枪的枪声,这让余则成的心里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翠萍能从余则成的眼白里看到密布的血丝。
余则成仔细的辨别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对翠萍说道:
“这是北洋大学方向,学生地下组织要遭殃了!”
余则成不是在无的放矢,当初营救钱思明教授的时候,就是北洋大学的学生地下组织提供的掩护,分散了李涯的注意力,他们才能顺利的把钱思明教授给狸猫换太子,现在得知他们出了事,余则成的心中一阵焦急。
然而身为特工的本能,让余则成深知,自己这时什么都不能做,要不然就是在授人以柄,现在李涯的视线正聚焦在自己的身上,一个不防,就可能让他找到自己的破绽。
翠萍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齿,她对余则成说道:
“现在看来,这个姓陆的比李涯还狠!”
余则成扶了扶眼镜,揉揉鼻梁,对着翠萍说道:
“这两个人都狠,只是当初没有机会罢了。翠萍,刚才你那句话提醒我了,你说我能不能利用陆桥山的手,除掉这个李涯呢?”
“好啊,李涯,敢溜咱们家门,一定是怀疑上你了!”翠萍不假思索的说道。
其实余则成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了,只不过是现在才对翠萍说。今天下午去警备司令部的时候,余则成就是过去试探陆桥山对于天津站的态度了,结果在他的预料之内。
只是学生被残害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恨不能现在就处死这个陆桥山,但是身为一名专业特工的理智,让他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沙发旁的电话突然响起,余则成对着翠萍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接起了电话,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叶晨的声音:
“则成啊,刚才听到了吗?”
“什么?”
“枪声。”
余则成看了眼窗外,然后对着电话另一头的叶晨答道:
“哦,我听见了,好像是北洋大学那边传来的。”
“又杀了五个,陆桥山亲自坐镇,听说还抓了十几个学生,他倒是简单,把人一杀,拍拍屁股走了,剩下的事儿权势咱们的!”
其实不管是红党,还是国党,二者之间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内在的平衡,他们之间有个约定俗成的潜规定,那就是不能把手中的枪口,朝向自己的同胞,因为到最后,不管是谁胜利了,都要维持住民心,而陆桥山的举动,无疑是破坏了这种平衡。
就像叶晨说的那样,他只是上面派下来的果訪部二厅的巡查员,指望他去担责,那就是白日做梦,这件事情无论无何,保密局都要对上面有个交代。
余则成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叶晨说道:
“我今天去警备司令部见到他了,他变了,很强硬,不听劝。他这么大动干戈依我看就是冲着保密局来的。”
叶晨沉吟了片刻后,对着余则成说道:
“这个人太讨厌了,你明天早上派几个人,到警备司令部门口去看一看,防止学生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