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厚墩子处对象那会儿,我们家里人不同意,嫌他穷。厚墩子就跟我爸妈说,年底下我要是抱不回一千块钱,那我就一辈子都不见俊玲了!
说完这话他第二天救走了,我到处找他都找不着,问谁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直到年底的时候他回来了,抱回来一大堆钱,直接往我们家桌上一放。”
何文惠故意做出一副崇拜的神色,开口问道:揓
“我姐夫真的抱回来一千块钱了?”
高俊玲轻轻摇了摇头,满脸骄傲的举起了三根手指,对着何文惠说道:
“不是一千块钱,是整整三千块钱,可是没人知道他为了赚这些钱付出了多大的艰辛。刚结婚那会儿,我天天给他洗衣服,那衣服难洗啊,换了好几盆水,可是衣服一下水,那水还是黑的。
我抱着那些衣服,找了个没人的地儿痛哭了一场,你知道吗?我这心里头疼啊!后来厚墩子看见了,他还笑我说,瞧你啊,这眼泪这么不值钱!”
说着说着,高俊玲的声音哽咽了起来,眼泪含在眼眶里。何文惠长叹了口气,轻拍了下她的手,这时就见高俊玲继续说道:
“后来我就跟着厚墩子进城来了,刚开始的时候呢,我就拎着篮子帮人在市场上纳鞋底儿,后来就遇到了你妈妈,把我带到了服装厂,当一个临时工。
我进城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能让厚墩子回家方便,赶上个礼拜天他回来了,回到家里哪怕是一句话不跟我说,倒在床上就睡,我这心里头也高兴,踏实。”揓
对于高俊玲,何文惠很难跟她产生共情,因为何家人骨子里镌刻的永远都是冷漠、自私,每个人都只会为了自己着想,即便是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在经历了社会上数次的毒打之后,才学会收敛自己,最起码不会在表面上表现出来,通过各种迂回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何文惠从兜里掏出了手帕,塞到高俊玲的手里,然后说道:
“姐,擦擦眼泪咱们吃饭吧,下午还得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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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了班,何文惠去菜市场晃悠了一圈,买了些人家论堆儿卖的品相不好的剩菜,就这还跟人家因为毛八分的斤斤计较了半天。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对于这一点,她自从在母亲于秋花手里接过养家的重任之后,就深有体会了。
路过书报亭的时候,何文惠看到书报亭的窗户上摆着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走过去对摊主说道:
“师傅,能把这本《人民文学》拿给我看看吗?”揓
不论在什么时代,人都是颜控动物,何文惠的长相清秀,自然而然的就会容易收获别人的好感,摊主拿过了一本《人民文学》,直接递给了何文惠。
何文惠接过之后,翻到了目录页看了一眼,整本书的目录非常简单,作者的名字几乎是一目了然,当她真在作者栏里看到署名“刘洪昌”的名字时,惊的嘴巴微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随即看了眼标题,长篇小说《便衣警察》映入了她的眼帘。
何文惠看了一眼书的售价,六毛八分钱,够买一斤猪肉还带拐弯儿的了,这真心让她感到肉疼,在那里沉默了半晌,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老板都有些不耐烦了,对着何文惠问道:
“我说姑娘,你到底是买还是不买?不买我就准备收摊儿了!”
何文惠咬牙挣扎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了手帕包着的毛票儿,从里面捡出了一张拖拉机手,递给了书报摊的老板,最终买下了书,接过找零的钱,小心翼翼的收好,这才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何文惠到家的时候,何文远跟何文涛早就放学回来了,何文远接过了何文惠手中的九寸兜。这时候的人们买菜的时候还没有塑料方便兜,所以人们都习惯用一种布头缝制的布兜,它有固定的形状,总体是个三角形,三角形的顶端开了个内凹的口子,开口处两条带子由宽向上收窄,装满物品后,可以把两条带子对绑,形成一个自然的提手。
这种布兜,大家都叫它做九寸兜,大概是因为它的长度大概有九寸那么长。因为实用,又制作简单,买布手工做衣服的年月,布头家家户户都有,把剩余的布头,轻松的就可以拼成一个九寸兜,所以可以见到,每家每户都有款式相同,但花色各异的九寸兜。揓
何文远接过九寸兜就要翻找,看看里面有什么好吃的,结果却被何文惠给拦下,先是从里面拿出了那本新买回来的《人民文学》,这才把兜子交给了何文远。何文远扒拉着九寸兜里的烂菜叶子和土豆,脸色一苦,开口说道:
“姐,每天都吃烂白菜和土豆,你都不嫌腻的吗?你瞅瞅这土豆,都发芽子了,你也不怕给我们吃出毛病来!”
何文惠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何文远,然后说道:
“谁告诉你土豆长芽子就不能吃了?文涛,告诉你二姐,土豆长芽子能不能吃?”
何文涛没想到自己会被搅进大姐和二姐之间的战争,面对何文惠那略带威胁意味的眼神,想想自己每个月一块钱的零花钱,何文涛很没节操的说道:
“大姐,你不用理这二傻子,土豆长了芽,挖下去就好了,我最爱吃你炒的酸辣土豆丝了,她不吃我吃,让何文远饿着就成。”
何文涛的没节操,何文远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她懒得理会这个家伙,只要不是给他炒坨米田共,他什么都能吃的很香。何文远有些不甘心的对何文惠说道:揓
“姐,不带你这样的,我跟文涛正长身体呢,你每天去菜市场,不是捡长了芽的土豆子,就是被风捎了的白菜帮子,你还是我亲姐吗?!”
何文惠冷哼了一声,没理会这茬,拿着书进了自己的房间放好,然后从墙上摘下了围裙戴上,对着何文远说道:
“什么时候你能赚钱了再跟我说这话,我看你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想要吃好吃的,下辈子你去投胎个好人家吧,这辈子你是没戏了,咱家就这条件!”
以前于秋花当家的时候,何文惠还能保持着自己的这份优雅,然而自从她在于秋花的手里接过了养家的重任后,她的心情变得日益烦躁,因为家里的这几个小屁孩儿,就没一个省心的,她为了震慑住她们,不得不摆出一副凶恶的面孔,要不然这几个家伙,绝对会蹬鼻子上脸。
于秋花的眼睛看不见,就算是能看见,她也不会多管多问,因为在她看来,这些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了,何文惠既然当了家,自然是要自己来面对这些琐碎的事情……
杨麦香下了班之后,站在自己单位门口,等着叶晨下了班来接她,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只不过今天她的手里拎着个兜子,兜子里穿着个用牛皮纸包裹好的毛衣,天气日渐寒冷,她看到叶晨身上穿着的毛衣,袖口都已经磨的飞了边儿,就去商店买了二斤毛线,跟老妈学着,给叶晨织了件鸡心领毛衣。
叶晨到的时候,杨麦香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了,他笑着对杨麦香说道:揓
“不好意思啊麦香,单位聚餐,耽误了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