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下旬,沉阳光复后的第三个月,“东北菜馆”地下室……
“已经监视他两天了,从暗语和他交代的情况来看,弟兄们认为,这应该是咱们的人。”一个戴狗皮帽子的壮汉,贴在掌柜耳边低语道。
掌柜的推推滑落的玳冒眼睛,手指仍在不紧不慢地拨着算盘。
“另外根据他的口供,我们已经和‘北平办事处’的李副主任联系上了。不过,李副主任显得很吃惊……”
“哦?怎么回事?”掌柜的又推推眼镜。
“他说这个‘许忠义’,的确是他的学生,去年年末受他委派打入了红党内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进一步给他指令,这家伙反倒跑回来了?”
掌柜的点点头,没再问下去。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怀疑过这个人的身份。不过对于从“敌区”回来的外勤,军统向来是不敢轻信。谁又敢保证这个人身上没沾过一点红?
“掌柜的,他一直吵着要见你,您看……”狗皮帽子蹭蹭嘴角的鼻涕。
将算盘一推,玳冒眼镜想了想,便果断地说了句:“好吧!”
昏暗的阶梯旁,点着几盏油灯。在伙计搀扶下,掌柜的试探着向地下室走去。
“您小心,注意脚下!”伙计时不时提醒他。可掌柜的一摆手,示意他噤声。
深邃的走廊深处,传来“吧唧、吧唧”的咀嚼响,紧接着,又是一阵“呼噜呼噜”往嗓子眼里扒饭的声音。
“这家伙几顿没吃饭了?”掌柜的有些惊诧。
“不知道,从打他来,一直就这样,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哎呀……看来他在红党那边儿,也没少遭罪呀……”叹口气,掌柜脸上露出深深地同情,“外勤不好干哪,能活着回来的兄弟,哪个不是扒了一层皮?”
陈明走到了叶晨的近前,叶晨故意做出一副紧张的神态,这时就见陈明拍了拍叶晨的肩膀,然后说道:
“别紧张,到这儿就跟到家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放松些!”
叶晨勉强一笑,然后对着陈明毕恭毕敬的说道:
“谢谢长官,不知道长官怎么称呼?我总觉着您有些面熟!”
陈明的心顿时停了半拍,当外勤的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认出身份,眼前的人虽说也是军统出身,可他毕竟是从那边过来的,没准儿已经被人给策反了,那到时候自己可就是引狼入室了。陈明虽说有些心慌,可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
“我叫陈明,他们都管我叫陈老大,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叫。对了,你是?”
陈明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悄无声息的摸向了自己的腰间配枪,一旦觉察到不对,他会第一时间直接搂火。
叶晨没有直接回答陈明的问题,反而试探着对陈明问道:
“临澧班的那个陈明?我说呢,怎么瞅着这么眼熟,你仔细看看我是谁?我是跟你一个班的许忠义啊,参加书法比赛得奖的那个!想起来了没?”
陈明第一时间摘下了自己的玳冒眼睛,凑到叶晨的近前仔细观瞧,然后失声说道:
“哎呀,还真是你啊弟儿,你怎么跑出来出外勤了?就你那战术水平,完全就是白给啊!总部可是缺了大德了!”
叶晨也感到很无语,因为许忠义实在是隔着窗吹喇叭——名声在外,凡是跟他一个班的,就没人不知道他战术情报学挂科的光荣历史,叶晨一脸无奈的说道: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咱在总部没人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再加上被人当成了替罪羊,所以才会被发配到外勤来。”
陈明表示能够理解,因为自己和老婆也一样是因为没有后台,所以才会被发配到了奉天,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陈明看着叶晨问道:
“可你怎么又回来啦?身份暴露了?”
“没有!”舔了舔嘴唇,叶晨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说道:
“是他们派我回来卧底的……”
“啊?”陈明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刚才我不是说了么?”指指身旁的看守特务,叶晨说道:
“红党发现菜馆经常来往些日伪人员,所以就怀疑你们这是不是国党窝点。结果……由于我是国党俘虏出身,所以就被选中了……”
“这帮家伙的这眼光还真是有够毒的?”陈明嘴角抽搐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道,“居然把我们的人又给派回来了?”
“那他们给没给你任务?”旁边的伙计问道。
“奉命潜伏,伺机替他们窃取情报。”看看沉吟不语的陈明,许忠义赶紧又说道:
“我对党国可是一片赤诚!要不然,我就说自己是逃回来的,这样你们也没辙不是?”
的确,说自己身份暴露逃回来,这后果还能好一些。可要说奉那边之命回来卧底,那叶晨这辈子就甭指望得到重用,也更甭想接触到任何机密,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他是不是真地的回来卧底?
“那他们怎么联系你?”盯着许忠义的眼睛,陈明轻轻一掸烟灰。
叶晨做出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然后说道:
“说是用广播来通知我接头地点,哦对了!密码母本是民国二十三年版的《康熙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