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颤颤,有浑浊滚烫的涎液顺着叶片滴落。
她目露痴态,简直兴奋地发抖,于是急切道:“来,且到此处,让姐姐好好疼上你一番。”
闻言,方檀却是罕见笑笑。
他一边笑,一边掸了掸袖口上的灰,仿佛有什么脏东西沾染上身。
香雾空蒙,月色窈窕,而他半眯起眼睛,颇有些漫不经心: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自称是我的姐姐。”
此话一出,树妖当即面色大变。
它虽是个后天修炼而成的精怪,却也学了一些人类修士的作派,比如好面子、虚伪势利之类。
但后来大约是人吃的多了,它的脾性也变得愈来愈古怪。
常常扮作不同的角色,什么和尚道士、书生小姐之类,以此来戏弄过往的倒霉人,待玩弄够了,就将一整个寺庙的活物吞下肚皮。
它有很多张脸。
当然最宝贝的,还是一张女人的脸。
那是它从一具尸体上扒下来的,这些年一直用法力精心温养着,可惜尸毒入体,又叫毒虫啃噬了不少皮肉,所以一动怒便会露出破绽。
仰仗着这张脸,加之身段婉约、风姿绰绰,可谓是个男人都要招架不住。
往往眼一抬,手一勾,对方便会乖乖上前、任她揉搓了。
这样一张战无不利的脸,如今却在方檀这里碰壁,它自然要恼羞成怒。
那树妖气得狠了,粉白细腻的面庞上顿时绽开数道裂口,无数暗黄色的脓汁从中喷溅而出,腐烂而腥臭。
又听“噗噗”数声,裹着黑籽的黏液淌了一地。
一阵地动山摇过后,枝条疯长,上百根粗壮、狰狞的藤蔓破土而出,仿佛整座寺庙都要被它拖入这片藤海中。
动荡中,树妖一阵狞笑:
“你这小儿竟这般狂妄,着实可恨。”
“且来受死!”
说罢,无数藤蔓齐齐压上,攻势凌厉,绵亘不绝。
而方檀这头早有准备,当即排出一整套周天星斗大阵。
星光熠熠,无数玄妙的符纹自法阵中飞出,而他祭出符纸,以指尖鲜血上书灵咒,不消片刻,这三十二张符箓便勾画完成。
威势赫赫,只待其一声令下,便要朝四面八方飞去,镇压邪佞。
见此情状,树妖心头顿时感到不妙,但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它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此招了。
“砰——”
双方初交手,便立刻掀起一道强悍的劲波。
这道劲波席卷了一切:只见土地龟裂,无数飞花落叶随风鼓动,化作暗器,片片伤人。震荡之下,就连最外围的寺庙院墙都轰然倒塌,更毋论法阵中心的精怪本体所直面的冲击。
它避无可避,只好聚集起藤蔓,试图挡下这惊天动地的一击,然而仅仅是一个照面,这上百根腕足便被齐齐斩断,大量汁水从疮口中喷出,溅洒一地。
树妖顿时惨叫出声。
因疼痛难忍,余下藤蔓不住地在地上翻滚,像个断了半截身子的爬虫。
“我要杀了你……”
“我一定要杀了你!”
百年修为毁于一旦,树妖自然要癫狂。
但方檀比它更快。
他当下便不计法力损耗,抬手打出身上所有的御火符。
只听“轰——”地一声,火苗颤颤,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拉长、膨胀,化作熊熊烈焰,急促而凶猛地燃烧着,火势之大、近可煮海。
方檀借势跃起,于半空中停滞住身形,炎流灼灼,无数火焰汇聚在他掌下凝结出箭矢的模样,而他挽弓拉弦、连射数箭——
不过短短一瞬,数道流矢便拖着长长的焰尾,划破长空,朝着不远处的藤海中坠去。
“嗤——”
烈焰升腾,无数腕足在火中痛苦抽搐,那是木灵在哀嚎的声音。
树妖在大火中翻滚,每滚过一圈,它的身形便缩小一轮,不过片刻,便彻底烧得不能动弹,只能伏在地上恹恹喘气。
方檀收了阵法,走至对方跟前。
似是感到自己命不久矣,那精怪抹去嘴边的血沫,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不能杀我。”
方檀听后,饶有兴致地询问:
“为什么不能杀你?”
“因为……”树妖一阵嗫嚅,看上去颇为挣扎,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片刻后,只见其腹部下一根最粗壮的藤蔓开始缓慢蠕动,形同反刍,不多时,便从中间裂开一道口子,有一个灰白色的肉茧混着黏液,“咕哧”一声挤了出来。
树妖颤抖着手,用指甲划开了肉茧表层。
待两边肉壁脱落,便见茧囊下,竟是一个近乎赤/裸的女子,她的胸脯微微起伏,显然还有一口气在。
夜风中,那狡猾的精怪下意识地吞咽了几口唾沫,说道:
“她,她没有死,只是中了我的毒。”
“但是……如果你杀了我,她便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