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抬眼看向众人,吩咐道:“你们自行宴饮取乐,不必管我。”
说完,转身离开。
宴饮罢,陆雪燃独自登楼远眺。
只见明月皎皎,草木繁茂。四下无人之际,促织、螽斯等一众草虫反倒在树丛中鸣叫地愈发响亮。
月色下,她又想起方才任晚山说的话。
那些过往:关于渭城,也关于方煜。
大约谁都不会想到,她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竟出身于渭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之家。陆雪燃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
一家七口原本过着平静而幸福的日子,但好景不长,随着庄主沈不归暴毙,明月山庄名存实亡,挣扎多年,城池最终还是陷落于妖魔之手。
父母同兄姊六人皆是惨死在她的面前,被一只豺狼妖开膛破肚、剖心而食。
陆雪燃记得很清楚。
那只豺狼妖嘴很挑,喜欢吃人身上味道最甘美的地方,例如脑髓、心肝之类。前者香滑,后者软嫩。
捉到人后,他也不急着杀死对方,反而先用尖利的指甲抠下两颗眼珠,当做零嘴般,抛入口中“咯吱”嚼了。
在猎物凄厉的惨叫声中,他伸出那根灵活的肉舌,就着两个空洞洞的窟窿眼,贪婪地吸食起尚温的脑髓。
那妖怪连吃六人,后来大约是吃饱了,所以看到她,才停住嘴说:“小孩的肉太柴,得养养几日。”
她这才侥幸得活。
当时渭城中,道行最高的妖怪姓“申屠”,它常于月圆之夜开群妖宴,由麾下小妖进贡童男童女各五十,以供取食。
陆雪燃本该死在十七年前的那场宴会中,但她在席上遇见了一剪细雨楼楼主——沈灿。
沈灿一眼看穿她身携异骨,在救人的同时,顺带屠光了盘踞渭城的一众妖魔。
自此,她入一剪细雨楼,开始修习《秋水神功》。楼内大大小小共计七十二魔头,但陆雪燃仅用十年的时间,便位列第七,一跃成为荷风堂堂主。
“叮咚——”
一阵风过,廊檐下悬挂着的铜片泠泠作响。
陆雪燃闻声看去。
这些年,她每诛灭一个妖邪,就要命婢女在檐下悬挂一枚铜片,日积月累,也有上千枚的数量了。
如今,这数千枚铜片一齐作响,似松涛滚浪,又似泉水激石,回荡在这苍茫的天地间。
而她闭了眼,安静地不说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晚风来急,直吹得浮云遮蔽了月色,天竟下起雨来。
帘帷飒飒,山雨不歇。
正当陆雪燃准备下楼,心神一动,仿佛被一根极为隐秘的针所刺中。
她立即意识到这是自己当初赠方煜的护身符箓被触动,当下做法,不计精血损耗,施展缩地成寸之术,几个落地,便身在几千里之外。
沿途景色变换,罡风凛冽如刀。
一息过后,当她循着地点找去,见到的却是一处荒芜山谷中,白袍男子护着妻儿同一众黑衣人厮杀的场景。
“遇险时可捏碎,我便会来助你。”
当日之言犹在耳畔。
而此刻,却是风雨急相催,四面喊杀声不绝。
“方煜。”
“陆姑娘……”那男子,也便是方煜露出一个苦笑。
他如今浑身浸血,瞧着受伤颇重,再不复云游之时的悠闲姿态。
不待二人细谈,一旁的黑衣人早已分出数人,无半点言语,挽了个剑花便朝陆雪燃攻了上来。
刀光剑影之间,招招夺命。
说来可笑。
陆雪燃虽被正派人士称作“妖女”,平素对人下手却总是顾念着对方性命,不肯轻易杀生。唯独对妖魔,才冷下心肠。
所以初迎上,她动手时还留有五分余力。
但对方数人纠缠不休,她一时恼了,抬手运起一道劲悍掌风,朝为首之人兜头拍下,直将人拍得双目凸起、头骨凹陷,连一声叫喊也无,便骤然毙命。
其余人见状,惊骇之余,纷纷后退。
另一头,方煜一时不慎,又被剑砍杀,当下吐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