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白阳的语气没有波澜,王贵和岳武却都感受到他怒了。
“学习他的刀法,便永远都不能跪。天都不行。”
岳武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刷地摊开折扇轻轻摇了摇,表示赞同。
王贵不敢再跪,直挺挺地小声说道:
“前辈,我……”
“谢前辈,在此替王兄谢过前辈了。”岳武重重地摇了摇折扇,摇出一阵冷风拂向王贵的脸,抢先替王贵应了下来。当然,摇扇之时也没有忘记将失去了一片竹叶的一面面向白阳。
王贵语塞,瞪了一眼岳武,我的事儿凭什么要你来答应?
然,瞅见岳武飘来的眼神、感受到面前拂来的冷风,他的心头忽然闪过一道闪电。白阳的话对于王贵来说太过震撼与遥远,他第一反应便是推脱,怕自己愚钝的资质惹前辈不悦。
然冷风之中有几至耳语的提醒:机缘。
随这两字进入脑海的,是前来参加华山派生仙大会络绎不绝的旅人,是来往行人口中求仙问道的故事,是昨夜打斗损毁的街道,以及北疆塞外的烽火连天与流血漂橹……
王贵心中又是一道闪电滑过,赫然发觉自己险些错过了旁人一辈子都求之不来的机缘。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不单是为了不能救下白阳而遗憾,同样因为没有办法向白阳请教变强的方法而遗憾。
哪里还敢等,哪里还会迟疑:
“谢前辈赐刀法!”
王贵款款躬身行礼,身体轻颤,激动万分。
白阳漠然不语,算作赞同。
他轻轻转头看向岳武,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岳武感受到白阳的视线,看了他一眼,眼珠一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去拿笔墨!”岳武化为一道轻烟消失在原地,兴奋之情甚至还要胜过王贵。他心中悔恨,身为北斗星辰阁弟子竟然没有随身携带笔墨,实在是有如斯文、有如师门,早将师傅的关于不能多管闲事的训诫抛到九霄云外了。
王贵狐疑地看了眼岳武,愈发觉得这人古怪,笑容古怪,说话古怪,摇头更古怪。
白阳又轻敲了几下膝盖,然后看向王贵的双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王贵钉子似地站在原地,局促得连呼吸都漏了几拍,生怕自己哪个动作甚至表情冒犯了前辈,任白阳盯着。
“收起来。”吧嗒,一本紫色的秘籍出现在了桌面上。王贵一怔,强忍住激动,讷讷地看了眼封皮:
《雷木学刀记》
名字倒是简单易懂,不像是秘籍,更像是一个叫雷木的人学刀的心得体会。全书散发着浓浓的酒香气,沁人心脾,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便能书中感觉到无穷的刀意,称之为狂涛骇浪也不为过。
不过,让王贵愣神的却不在这里,迟疑了一会儿,他嗫嚅着开口问道:
“前辈,您不是让……”话说到一半,王贵便停下了,懂了白阳的意思。说来奇怪,明白了白阳没有改变之后,王贵的紧张局促顿时烟消云散。
白阳点了点头,瞧向王贵身后。王贵眼眸一亮,双手闪电般地探出又收回,将桌面上的紫书收到怀里。
想了想,又把角落里险些被忘记的食盒放在桌上:
“可惜,菜凉了。”桌子塌了,他就盘腿儿坐在桌面上。从昨夜被白阳带走到此时此刻收到能够一刀未出斩青天的刀谱,其间所发生的事情于王贵而言,恍如隔世。他需要酒菜来压一压自己躁动的心神。
“前……呃,白,阁下!笔墨来了!”岳武扯着嗓子大喊,声音中掩不住地兴奋,那是以为自己要见到世界上最伟大的时刻的情难自已的兴奋。
他花一样地笑着,将折扇插在腰上,双手笔墨纸砚疾驰而归。
“”没人理他,看都不看一眼。
王贵正欲夹菜,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向白阳抛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白阳摇头,王贵便开始狼吞虎咽,毫不嫌弃菜凉。前辈果然是前辈,不用吃菜,肯定能省很多钱。王贵军队中的将军,据传已经通天,仍然没有办法辟谷。
想到这里,王贵突然生出一个疑问:白阳的真实境界难道高过通天?
岳武站在原地,突然生出一种被人孤立的感觉。他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将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走一瞬,而后轻轻地走到王贵身边,不解地问:
“王兄,不用笔墨了吗?”他盯着白阳悄悄地冲着王贵耳边说,似乎怕白阳听到。
王贵没有回头,满嘴油花,口齿不清地说:
“什么笔墨,前辈教完了。”
白阳坐在一边,点了点头。岳武眨了眨眼,连摇头都忘了,
“教完了。教完了?!怎么可能,这可是那位的刀法?不是让我去拿……”岳武嘶吼着,悲痛欲绝,话到一半,怔住了。
他懂了。
没人让他去拿笔墨。
白阳斜眼看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壶酒,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有时想法如水,想地多了会淹死自己,活在岸上吧。”
白阳说完,便闭眼假寐。他累了,不愿多说。
王贵坐在地上,抱着最后一盘溜肥肠,若有所思。
岳武感受着青油纸伞带来的冷风,想到北斗星辰阁在世人眼中的评价,皱紧眉头,轻轻抬头向天空。青天白云,甚是开阔,只有几团静止的云。他刷地收起折扇,弯腰九十度,行了一个晚辈礼:
“小子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