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很热闹,青油纸伞不只一把,看伞的人也不止白阳一个。
角落里,一个黑衣女子扛着一个老婆婆向黑暗中走去,她的肩头,落着一颗黑色的沙粒。沙粒一闪闪,像被冷风抚摸的火星。
街道两侧,一个红色的酒楼里,酒香满楼。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老者正在生情并茂地讲述仙魔大战、群狼噬天等不为人知的过往。
七彩虹光的红木楼里,一群俊俏女子正在翘首以盼白衣客。
将军府内,一个身穿雪白长衫的古道仙风的老者,看着另一名灰衫老者与额上挂着一字刀疤的将军品茶对弈。
“若说这棋道,天地之间云当头,至于云之下吗。将军以为谁为第一?”灰衫老者幽幽开口,落了一白子。将军眼眸幽幽地沉默了,既在沉思接下来的落子位置,也在思忖问题的答案。忽然,他额上的一字刀疤活了似的随着面皮舒动。
“云自当头,只有九爱棋。嗯,北阁的小家伙,听说不错。上次梅林酒会文战第一。”将军将一颗黑子念念不舍地放下,悄悄地瞧着老者的表情,试探着说。老者闻言,捋捋胡须,嘿嘿笑道
“非也非也,下棋不一定是因为喜爱棋道,也可能是因为喜欢赢。”
将军正在低头权衡棋盘上黑白双方的局势,闻言稍顿,抬起头来问:
“那,他赢了吗?”
“哈哈哈!”老者笑得更盛。
“云字当头,还是第九朵云,一次都没有变过,不然,早就天下皆知啦!”
白阳并不知道扬州城里有何人在等他,也不知道正在等他的人在哪里。他的目光之中,只有那一把青油纸伞。
青油纸伞随着人流飘动,白阳怔怔地看着、愣愣地跟着。
莺歌燕舞、吵嚷叫卖无一声能够传到白阳的耳朵里。
灯红酒绿、舞榭歌台没有半分映进他淡漠的眼眸里。
转念间,青油纸伞近前,看清了伞下的两个人,他又怔住了。
许多人给了白阳一个奇怪的眼神,因为他白衣似雪,因为他白衣似雪的衣服很奇怪,因为他呆在原地、面无表情、得了失心疯似的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看。
其实,白阳的内衫,是一种名为衬衫的衣服,在云都很常见,在天下,则是奇装异服了。
有些事情自然是记得的,有些,则忘掉了。
看着伞下的两人,白阳脑中忽然闪过一道闪电,咽了口吐沫,想要转身回望东方,却又强忍着没有转头。
他想起了一把青油纸伞。
青油纸伞在白阳的眼睛里旋转,伞下的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男子的右手轻轻搂在女子纤细的腰身,女子对着他甜蜜的笑。
男子二十岁上下,瓜子脸如静湖无波,双目如晓空明月,扇凤耳、柳叶眉,高鼻梁下薄唇嘴,单看长相,和白阳有八分相似,只是衣着不同。
他头束青丝带、腰缠青玉带,全身青衫舞青风,脚下青靴秀青云,腰间宝剑展青锋,一个偏偏俊朗的俏公子,潇潇洒洒美郎君。
再看那个女子,上身穿着红色碎花短衫,下身黑色长裤搭在青云靴上,一头红色短发像燃烧的火,五官精致如粉雕玉琢,瓜子脸上稚气未脱,双眼时刻泛着清新动人的波。
白阳咧了咧嘴角,心生欢喜。
他喜欢青油纸伞,也喜欢伞下的人。
“真是一对儿金童玉女啊。”
“良配良配。”
“真是让人羡慕啊。”
“”青衫男子一手搂着女子的腰身,一手打着青油纸伞转圈,正陪着红发女子选饰品。他听着路人的赞美,得意地昂起头,与女子相视而笑。
女子在摊位上拿了一个簪子,在头上比量了一下。可是她的头发太短,没有办法扎起来,簪子插不上,于是撅起樱桃小嘴,可怜巴巴地看着青衫男子。
“没事儿没事儿,先买下来,你带着一定好看。”青衫男子的右手从女子的腰身上移开,轻轻揉了一下女子的头,食指悄悄地用力按了两下。女子嘻嘻笑了一下,转头向老大娘询问价格。
“既然是风霄公子和花红诶呦!”老大娘颇喜欢这对儿郎才女貌的小情侣,一对儿三角眼都弯成了月牙。然而她想少收银子的话还没出口,慈爱的笑容便僵住了。
那枝绿玉簪居然化为一阵风飞走了,风吹得那叫一个快,刮得老大娘睁不开眼。
老大娘用力揉了几下遍布黄斑的眼皮,眯起眼睛一瞧,风霄和花红都没了影踪,而那簪子则夹在一个白衣男子的两根指间,簪尖离那黑黢黢的眼球不过毫厘。
变故来得太快,老大娘反应不及,下意识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