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心院卧房中。
云鸿仁才将将来过,并未逗留多时,只瞧见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云泽已经醒来就松了口气,再说些话,对先前之事解释一番,之后便言说还要置办不幸丧命在鬼虫手里的云鸿阳的丧事,转身匆匆离去。
对于这些,云泽满脑囫囵,早已记不清楚,便未曾多想。只待云鸿仁走后就稍稍收拾一番便径直起床,又眼角瞥见桌上一只绣荷钱袋,心下狐疑,方才上前查看。
他低头瞧着桌上铺展开来的云海青松图,手指缓缓拂过上面留白处笔走龙蛇的一行小字,另一手则是端着那只绣荷钱袋,里面满满当当地揣着大几十枚金币,都是实打实的硬通货,不比只在手机里跳动的几个虚拟数字,不被山人认可。而这些金币如若放在山下,约莫着也足够寻常人家半年的开销。但这山上与世隔绝,云温章怎么弄来的这些金币,云泽便不能猜到,也不必去猜,是在他的眼里,自打父亲离世之后便对他颇为照顾的云温章就有如无所不能一般,无论何事,就只需开口即可,过不了几日便全部都能妥善解决。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云泽叹了口气,深切领会到云温章之意。
可他天赋毕竟有限,而修行一道又最讲天赋门槛,便在世人口中也有一句话,叫“生来注定有为者,深埋三层顽石与泥土之下,也可飞黄腾达。生来注定无为者,纵是冰冻三尺而非一日寒,也只徒然罢了。”
若非如此,御剑乘风被世人认作剑仙的山人只怕就要满天都是。
人间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几乎全在九大圣地八大家的手里,只有少数在外,皆有龙脉神气,是以为洞天福地。可话虽如此,这天下之大,龙脉神气自然不止这一百单八条,可真正能够列入洞天福地的,也就只有这些,而其他小龙,则大抵是如狗肉一般,上不了桌子的。
若人人都能求道问仙,这一百单八条龙脉神气,怕是就要精尽而亡了。
云泽也不过摇头自嘲一笑,将这“天行健”之警重新卷起,压在镇纸之下,心下自我安慰,便下山后安分守己地走个武夫路子,不求日后如何飞黄腾达,但求三餐温饱即可。毕竟修道有门也不过给世人多开了一扇门户,这世上终归还是向钱看。有能力的,赚钱不难,温饱也不难,只是要赚大钱难一些,可要是个没能力的,便勉勉强强求个温饱,就已是得谢天垂怜。
莫说什么视金钱如粪土,那也不过一些有钱人信口胡诌罢了,无论何种世道,还是凡夫俗子更多一些。毕竟钱这东西也是有关温饱的,而有关温饱的,又哪有小事儿。
“所以,有些人宁愿违背良心,不择手段也要赚钱。”
云泽手指点了点桌面,发出砰砰两声闷响。
他叹一口气,神情复杂地望向窗外。木灵儿也不知从哪儿弄了一把谷子来,正在院子里陪着一群麻雀在玩儿,咯咯笑着将眼睛也眯了起来,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若是一辈子都能留在山上,不被凡尘所污,也是人生一大幸。
可云泽却是不能。且莫说云老爷子对他并不待见,每日冷眼相向,便这云家府邸中,那许多仆从下人在私下里说道的那些,就足够让他待不下去。
听而不闻,视而不见,遇谁见谁都能笑脸相待,说起来也算一种本事,在这方面,云泽尤为出类拔萃。
卧房一角还摆着那件本该呆在黑水潭里的一对伴生太岁。
其中一只紫金颜色,满布经络纹理,表面黏、滑,偶有鼓胀收缩,近似于呼吸一般,而细闻之下,更能听见这紫金太岁依稀有着心脏跳动的声响,大抵就如书上所说,一些灵株宝药也可修成生灵,是与妖族相仿,却不入妖族之中,谓之为灵,而其药效非凡,更是匪夷所思。且古来有言,药性相冲,自有三分毒性,可唯独圣药与药灵不然,生死人,肉白骨,全然无害。
却唯独可惜,药灵极为罕见,绝非寻常可得,而造化圣药则更与传说一般,举世难求。
云泽也从未想过能有一只药灵傍身。
看过了紫金太岁,云泽便暂且无事,若在寻常,便写字作画,消磨时间,也能如云温章所言一般陶冶性情,只是肩头上一道前后通透的窟窿让他右边手臂便连晃上一晃都不能,更枉论提笔写字作画。云泽也已经看过了伤口,端的狰狞可怕,而如这般伤势,没能落下残疾就已是天大的幸运,便再不敢妄动。
虽不知那时境况如何,只听云鸿仁说是鬼虫所为,但大致想来,只怕也是个足足能够吓死人的场景。
便不曾真实见过那种场面的云泽,心下也是后怕不已,只担心这条手臂若是真的废了,日后再去山下,又如何能够指着残废之身过活?也正因此,云泽不敢妄动,只得回去床上躺着,实在闲了就拿着手机摆弄一番,却也不会太久。毕竟这山上与世隔绝,不比山下,没什么信号不说,就连充电的地方都找不到一个。
小狐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让云泽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不多时,云老爷子就外出回来了,不像遇见了什么烦闷事,反而脚步要比往日里轻快许多,便连一向古板苛刻,鲜少会有其他表情的脸上都跟着松弛了许多,让云府上下许多仆从下人都在猜测,可却谁都没能猜出个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