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滂沱大雨,终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同时山上的乌云滚滚与山下的铅云厚重,也不再是之前那副闪电交加的模样,所以那座覆盖了整座北中学府的浩大雷池,也就不知打从什么时候开始,悄然缩小,再缩小,最终全部散去。
在此期间,云泽偶然间注意到了雷池散去的最后一缕,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被那极为突兀出现在雷池中的一位高大身影张开嘴巴鲸吞入腹,吞下雷池消散之际的最后一缕雷霆之后,那人腹部高高隆起,如同九月怀胎,连同整个人全身上下十万又八千个毛孔都在喷薄雷光,最后一掌拍在高高隆起的腹部,像是一只皮球一样,一掌下去,就恢复平坦。
真名姒江的炼器山山主,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临走之前瞥了一眼武山藏经阁,更准确来说,是瞥了一眼老人姒庸,之后才转身离开,回去炼器山。
云泽没再继续多说吃人的事,开口笑道:
“炼器山山主,我记得是叫姒江对吧?这是喝了你的洗澡水?”
老人翻个白眼。
略作沉默之后,姒庸缓缓言道:
“姒江的天赋,其实未必要比我差,只是需要分心在炼器一道,这才导致姒江如今的修为只在入圣,倘若不是如此,最差最差,也该是如姜慈一般,无需多日便可踏足圣人之境,并且还是水到渠成的那种,所以一旦较起真来,姒江的修行天赋,其实还要更在我之上,容不得半点儿小觑。”
云泽一愣。
“小觑?”
老人轻轻点头。
“他是真正的山上人。”
云泽皱眉疑惑,有些拿捏不清老人这句话内里的深意,却也并未太过在意,手掌一抹气府所在之处,取了两把油纸伞出来,一把伞面纯白,一把伞面纯黑,云泽将后者丢给老人,转身下楼。
武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有百里之广,与其他几座山头大差不差,只是相较于炼器山、纹山、灵山的恰到好处而言,武山与炼丹山就显得有些地广人稀。但看似大差不差,其实这两者之间仍是有些极大的差别,主要在于炼丹山总是车马盈门,尽管有心浸淫此道的人数不多,可修行中人终归还是离不开这些。反观武山,不仅仅地广人稀,并且门可罗雀,真个凄凄惨惨戚戚。
老人对于这件事,看得不太重要,哪怕如今已经顺利走出画地为牢,成功破执,却也依然心境平淡,甚至要比之前更加平淡,对于这些身外之事,看得越发轻了许多,这与云泽的处事学问有关,老人虽然没有全部学来,但根源在此,也便难免如此。
绿荫葱葱。
云泽与老人最终来到弟子房上方的一条山道。
道路尽头,有着一座凉亭,可以用来观云海,看人间,略作休憩。亭子前方不远处便是道路岔口,一边通往凉亭,一边通往山顶,最后一边则是通往山下。
云泽收起油纸伞,将其斜靠在亭柱上,自己则是坐在凉亭的入口附近,尽可能远离背靠悬崖的凉亭深处。
老人瞥他一眼,面带微笑,兀自走到最靠悬崖的那边,任凭清风裹挟雨水拂面而来,依然腰背佝偻,却是已经不再带有之前的那种迟暮之感。
云泽一阵不爽。
只是两人谁都不曾开口,就这么站在这里,直到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变成了牛毛细雨。
山上的乌云滚滚,山下的铅云厚重,依然没有半点儿散去的迹象,很显然这场雨稍稍一停之后,很快就会再下一次,至于还要几次才能全部下完,就得看老天爷的心情如何。
云泽走出凉亭,抬头看了眼天上,将双手抽出衣袖,轻轻一振。
两只衣袖同时发出“啪”的一声。
好似平地起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