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面带笑意,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笑呵呵道:
“咱们这里,到现在已经说了不止多少故事,具体挖了多少坑、埋下了多少伏笔,说实话,在下也已记不住了,实在不行就在坑里呆着吧。”
亭下当即一阵哄堂大笑。
云泽挑起眉头,旋即双眼虚眯,望向亭中那位说书先生,后者似乎没有半点儿察觉,也或已经无法察觉,手中折扇扇了几次之后,再次合起,轻轻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
“在下落脚此处说书讲故事,仰仗各位邻里乡亲愿意捧场,说实话,心里很感激,所以才会一改往日里行走江湖、四海为家的习惯,到了现在,就已经在这附近住了有些年头了,偶尔有人经过在下门前,总会停下脚步,询问在下,说书先生的这些物件,究竟是个什么用处,今儿个呢,在下也为各位解一解疑惑。”
一边说着,那说书先生便将手中折扇微微举起。
“各位来这儿的次数也已经不少了,都知道,在下的桌上就这么几样东西,折扇、醒木,再加一块手巾,这可不是抹布,别弄混了!至于这件鸟笼子,那当然只是在下的一点闲散喜好,养一养鸟儿,放松心情,不能算数,您各位要是真要将这鸟笼子也给算了进去,那在下还真是说不出它有什么作用。当然对于您各位来讲,听得厌了倦了,看一看鸟儿在里边儿扑腾,那也是个放松心情的好法子。”
“先说折扇。看着就是一把折扇,其实就是一把折扇,只是一旦到了咱们说书人手中,那就不仅仅只是折扇了。往常时候在下也与各位说过一些江湖异闻,其中免不了打打杀杀的情节,所以每到这种时候,一些有心的客人也就发现了,在下手中总是拿着折扇一阵瞎比划。嘿,当然是瞎比划,在下不过区区一介说书人,可不会江湖上那些打打杀杀的本事,所以也就只是尽可能像模像样地比划比划。”
“所以这折扇啊,这么一指,它就是一把剑,再这么一抹,那就是一把刀。当然不仅仅只是这些,一把小小的折扇,那可是十八般兵器,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带钩儿的,带尖儿的,带刃儿的,带刺儿的,带峨眉针儿的,带锁链儿的只要动作一出来,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说书先生眉飞色舞,说得唾沫横飞。
亭下适时响起一阵喝彩声。
云泽没有瓜果点心茶水,便手掌抹过气府,取了一坛烧口烈酒出来,趁着说书先生话音一顿,就举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却抬头再看,那说书先生虽然张嘴,却又听不到半点儿声响,只能瞧见是将那把折扇暂且搁在一旁,拎起桌上那块刷了黑漆的醒木,轻拿重放,当然只是如此比划,毕竟醒木这个东西,在说书过程中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摔的,就像儒家讲究三纲五常一般,说书自然也有说书的规矩,一般是有关内关外两种摔法,关内便是定场诗的气口使用,正如方才这位说书先生一般,摔在最后三个字的前面,也或是在说书讲故事准备展开伏笔的时候,前面一句“书归正传”,后面才会摔一下醒木,目的当然只是在于提醒听众认真听。
早先途径嵇阳时,云泽也曾在高玊高老先生那里听说过这些事情,所以也曾知晓,其实说书人关于醒木的摔法,应该只有一种才对,就是说完了以后再摔,只是天大地广,很多规矩传着传着,自然也就有了不同之处。
所谓大同小异,便是如此。
但有一点却是定无不同。
便如高玊高老先生所言:一块醒木七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君王一块辖文武,文武一块管黎民。圣贤一块警儒教,天师一块警鬼神。僧家一块劝佛法,道家一块劝玄门。一块落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劝世人。湖海朋友不供我,如要有艺论家门。
所以老辈说书人,才有那么一首定场诗: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眼前这位,应该也是老辈说书人。
却也不知,这位老辈说书先生,是否真的有些学问,知晓关内关外的说法。
云泽不急不躁,忽然伸手拍了拍胸膛,压下怀中那只“嗡鸣噪耳”的寻灵蜂,随后拎起酒坛,方才送到嘴边,就忽然听到亭中再次传来那位说书先生的话音:
“方巾就比较简单了,跟折扇一样,没有太多规矩,只是方便咱们这些说书人讲故事的时候,不会显得特别枯燥,可以用来包头,可以用来比划成书本、字画、圣旨一类的东西。当然如果自己没本事,再怎么比划,该枯燥的也是枯燥,听不下去。”
言罢,那位说书先生便将手中方巾重新叠好,搁在面前,重新取了折扇,开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