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飒飒,叶落冬藏。
东北方向的鬼门,由自鬼狱而来的云鸿仁十分突兀地出现在这里,胸口带伤,要比之前还在鬼狱时疼痛更甚,甫一经受寒风吹拂,便就立刻响起一阵呲啦呲啦的声音,缕缕黑烟更浓更重,也让原本对其视若无睹的云鸿仁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煞白,站在原地好半晌时间,直到胸膛伤口中不断溢出的黑烟逐渐淡了下去,方才终于适应过来。
阴阳相隔,生死有别,总是如此。
随后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色,云鸿仁胸膛深深起伏,做了一次深呼吸,眉眼微沉,以仅剩的一只左手压了压腰后横陈的玄玉长剑,将其别至侧面,随后便就一手握住剑柄,沿着熟悉的道路,缓步走向云府。
杀气腾腾。
云府账房,接连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
尽管因为避世不出的缘故,云府上下的诸多琐碎,便不比度朔山外的大户人家那般繁琐,然而零零星星加在一起,却也为数极多。身为云府大管家的青槐,便往往需要在账房一呆一整天,尤其最近几日寒流来的十分突兀,云府上下都已经用上了地龙,尤其极为少爷小姐小小姐以及老爷那里,木炭的消耗更是一个天文数字,便哪怕一府上下许多鬼仆已经全部利用起来,木炭的烧制速度与消耗速度,仍是不成正比,就需要有人负责下山出海,将度朔山上产出的某些天材地宝也或灵株宝药拿去陆地换钱,然后采买所需之物。
其实不仅如此,度朔山虽然号称应有尽有,但数量的方面却也十分有限,而云府上下养着诸多鬼仆,在很多方面,也就比起山下海外的寻常人家大同小异。因而,越是平日里需要大量消耗的物品,度朔山就越是做不到自给自足,倘若一一细数下去,便会发现府上需要外出采买的物品,其实不胜枚举。
也正因此,账簿流水之类的,便就相当繁琐。
青槐并不擅长这些。
也好在云府上需要下山出海,前去陆地采买的物品并非很多,而青槐手下也多多少少有着几个得力干将,便往往都是这些得力干将理清了账本条目之后,交由青槐过目,无错即可。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木炭的消耗数量实在太多,并且需要备足了接下来一整个冬天的所需木炭,一条条款目罗列出去,卖了哪些东西,卖了多少钱,买了哪些东西,花了多少钱,不厌其详,便就数目极多,寒流至今不过短短几日时间,一本崭新的账簿,便就已经足足写了十多页。
云府诸多院落房间,地龙无数,所用木炭自然并非寻常,若非如此,一条条款目汇总之后,也就不会总计出一个天文数字。
青槐看得有些头疼。
身旁的桌面上,统共四位鬼仆手下,聚精会神打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从早上响到了中午,至今未停。
皮包骨头,尖嘴猴腮模样的山肖,忽然找到了账房,站在门前抬起手掌,曲起两指作扣门状,轻轻敲在房门上。声音不大,但账房里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却在第一时间停了下来,包括青槐在内,房中大大小小许多鬼仆,全都抬头看来。
青槐丢下账簿,吩咐道:
“继续算,不要出错,否则一旦老爷怪罪下来,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算盘噼里啪啦的声响,又一次连成一片。
青槐依旧身着青布麻衣,身材壮硕,出门之时,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随后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感受寒风拂面,微微皱眉,这才抬脚跟上了山肖的步伐,一路离开账房所在,来到了云府角落里的锻房。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无数厝石,比起年间云泽还在山上时,已经少了足有一大半,而在其中一块形状并不规则,但却块头最大的厝石上,孟支离面无表情,一手持剑,一手按住剑刃,正以打磨的方式,不断以厝石砥砺剑身,呲啦呲啦的响声,着实刺耳难听。然而距离声源最近的孟支离却仿若不觉,尽管只是穿了往日里锻造兵刃时才会穿的简单装束,却在阵阵寒风之中,依然汗流浃背,热气腾腾,手中剑气流溢如同滴血一般的剑刃,更是随着打磨砥砺的次数不断增多,剑气越发凝实,以至于哪怕是在青槐看来,剑身上不断流溢而出又悄然隐没的剑气,都好似是真正的鲜血一般。
尤其剑身每次锉过巨大厝石,伴随着刺耳声响,还会有着形同实质一般的戾气代替火星迸溅而出,阴森森的模样,一闪即逝。
戾气之重,匪夷所思,强如青槐也忍不住觉得心惊胆战。
便越发想不通孟支离区区十二桥境的修为,又是如何能够经受得住这般凶剑戾气的反噬。
面如猢狲一般的山肖,对此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并且深知孟支离磨剑之时,对于外界之事,几乎一无所知,便索性没有再去打招呼,身形一纵,就轻飘飘落在院子里的其中一块巨大厝石上,一手扶脸,一手环膝,百无聊赖看着孟支离用力磨剑,只短短片刻,那体形巨大的厝石就已经被生生磨出了一个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