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少爷以前每次上山的时候,都会帮小姐梳头盘发,也是这般的生疏,无论怎么教都教不会,最终就只能发钗斜斜,经不起任何触碰晃动,否则就会让发髻彻底松散下来。小姐也经常为此责怪六少爷,最不喜欢让六少爷梳头盘发,可六少爷总是坚持,还说每次都说一定会好好学习如何梳头盘发,就总有一天,能帮小姐盘出一个天底下最漂亮,最好看的发髻。”
希儿抽了抽鼻子,抹去满脸泪痕,在云温裳另一边蹲下,抓着云温裳的另一只手,重新竖起铜镜在云温裳面前,勉强笑着轻声开口道:
“小姐,六少爷不在了,还有哥儿呢。您瞧啊,哥儿跟六少爷真的是一模一样,就连梳头盘发这么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但哥儿也已经说了,之后肯定会好好学习如何梳头盘发,就总有一天会帮您盘出一个天底下最漂亮,最好看的发髻。”
闻言之后,云温裳眼波微动,怔怔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盘得真难看,发钗斜斜,根本经不起任何触碰晃动,否则就会立刻掉下来。
云泽不敢说话,就只是蹲在一旁满脸紧张地抬头望着云温裳。
直到许久之后,这位又一次想起了古人往事的可怜人,才终于眼波微微一动,回过神来,随后唇瓣轻轻颤抖着低头看向身边满脸紧张担心的云泽,神情忽然一苦,就立刻从椅子上滑出,瘫坐在地,将云泽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金钗落地,发髻立刻松散了下来,辛辛苦苦好半天才终于勉强盘起的发髻,终究还是做了无用功。
云温裳死死咬紧了唇瓣,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以至于唇瓣都已经被咬破,鲜血直流,却也依然压抑不住那些啜泣之声。
违逆了伦理道德又如何?
会被千夫所指又如何?
男女间情情爱爱,或也并非是如云温章所言那般,一文不值,屁都不是。
云泽心情复杂,但终究也不过是在心里暗暗一叹,手掌轻轻拍在云温裳的后背上,任凭其泪流千行,很快就彻底湿透了自己的肩膀,也任凭其双手死死攥紧了自己背后的衣裳,就只是任由云温裳随意去哭。毕竟如果能够哭出来的话,能够哭得痛快的话,就肯定要比哭不出来好很多。
直到许久之后,云温裳哭得累了,倦了,才终于身体一软,哭得昏了过去。云泽也不敢就此离开,就将云温裳懒腰抱起,送去了香闺楼阁之中,而后便就一直守在床前。
期间临近黄昏时,已经睡醒了的木灵儿来过一趟,见到了床榻上虽然已经昏迷过去,却也依然眼角带泪的云温裳,就与云泽简单说了一些话,十分乖巧地转身离去。只是离开之前,又找到了侍女希儿细细嘱托了一番,将云泽暂且留在修云院中,需要希儿寸步不离地好生照看。尽管希儿如今还是孑然一身,不曾置身于云府之中这座几乎牵扯到了所有人的蛊斗漩涡之中,却也对此了如指掌,更对另外两位小小姐,尤其吕梦烟的所作所为深谙于心,便神情郑重答应下来,以便木灵儿能够完全放心。
而在随后,则是雪姬送来了一些其亲自下厨做出来的吃食,被特意分成了两份,一份是云泽最爱吃的一些炒菜糕点,还有一份则是留与云温裳的药膳,只有糕点与热羹,是考虑到云温裳如今的状况不太适合饮食过多,就数量有限,但却能够温补脏腑精气,调养气色,就能让并不希望云泽见到其颓丧模样的云温裳,可以更好接受。
直至月上三竿时,精气神十分衰弱的云温裳,才终于悠悠醒转,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并且较之昏迷之前,气色也恢复了许多。
大抵还是因为终于哭了出来,就让心情多多少少畅快了一些,方才能够恢复许多。便在简单吃过一些东西之后,云温裳就已经能够行走无碍,尽管依然有些虚弱,但终归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便依其如今状况,至少三五年之内都可无碍。
而在吃过之后,云温裳未曾重新梳洗打扮,就任凭发丝随意散落,就直接叫上了云泽,想要出门走走。
希儿一直跟在后面,好不容易才终于不再掉眼泪,但其娇俏可人的小脸儿上,泪痕犹在。
梨花林里有一条源头是在云府背后山野间某处泉眼的溪流,五尺来宽,人脚踩入其中,堪堪没过脚腕,缓缓流淌经过。溪水清澈甘冽,常年不绝,溪流底部铺着一片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形态各异,颜色各异,大多小巧可爱,但也有着一些块儿头比较大的,会直接跃出溪流水面,只是数量比较稀少,偶有的几颗,也已经被希儿专程拿来供人踩踏经过。
其实这些鹅卵石真名是为龙胆石,属于天材地宝的一种,即可拿来以作修行之用,尤其对于蛇蚺妖物之流裨益极大,亦可用作锻造炼制灵兵法宝的材料,数量极多,色泽越是鲜艳,形态越是圆滑饱满的,效用就越好。
甚至就连溪水也并非凡物,其源头泉眼所在之处,乃是脚下这座度朔山山中,那条以蛟龙出海之势存在的龙脉龙口,便被冠以龙口泉之称,水也就成了龙口水,蕴藏着十分浓郁的龙气,一旦到了夜里,被月光照射,就会映出粼粼金光随着溪水流淌浮动不止,极其好看。
只是云温裳天赋极佳,无需仰仗外物也进境极快,便从来不曾用过这些,只当作摆设一般,以作赏景之用。但龙口水也就罢了,毕竟也是貌似源源不绝,可其中拿出一颗就会少掉一颗的龙胆石,之所以能够一直保留到现在,则是因为这些年来一直留在修云院的希儿,着实小气,无论吕梦烟与孟支离如何相求,都不肯她们取走其中任何一颗龙胆石以为己用,方才能够保证这些品秩高低有差的龙胆石,一颗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