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霏霏,落遍了整座小镇。
席秋阳结束调息,立身于屋后窗前,抬头望向铅云厚重的天空,眼眸之中灵光暗藏,眉宇之间愁云不散。
细如牛毛的雨丝,丝丝缕缕。
在凡胎肉眼看来,不过如此。
老道人关上了破破烂烂的房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又顺着门上破裂出来的缝隙瞧了眼屋外的几人,见到无人注意,便将指尖咬破,格外郑重以精血为墨,迅速勾勒出一道道繁复灵纹,最终交织错落分布成一座小桥阵法,落于掌心之中。
“可否?”
老道人压低了声音,轻轻问了一句。
席秋阳回头看一眼阵法,点了点头。
见状,老道人再不迟疑,手掌一震,掌心中格外小巧的阵法便立刻流转出无法以数计附着着纤细血丝的黯淡光华,犹如一尾又一尾灵活游鱼,游弋在破屋不大的空间之中,随后悄无声息,游向房梁、墙壁、破烂屋瓦,将从天而降的阴雨全部阻隔在外,亦是将那隐藏在雨水之中,无法以肉眼见到的惨淡恶气完全隔绝。
做完这些,老道人眼眸中的神光,忽然就变得暗淡了许多。
灵纹阵法所蕴藏的气机,未曾蒙荫到破屋之外的其他人,甚至就连早先时候已经去往小镇西边的景博文与顾绯衣,老道人也无暇顾及,只能盼望着那两人能够自求多福,找到一处还算安好的地方,躲一躲这场来意不善的小雨,也或尽早赶回此间,避免因为自身淋雨,就沾染到太多隐藏在雨水中的惨淡恶气,从而被那恶气根源在身上留下印记——尽管老道人在风水堪舆方面的造诣并不多深,远远比不上当年相伴一起深入各处古墓恶土的云温书,但也在耳濡目染之下,锻炼出了相当非凡的眼力,甚至是比席秋阳还要更早察觉到,这场只覆盖了木河小镇与周遭地域的小雨之下,暗藏的可怕杀机与凶险。
若非如此,老道人也不会特意以精血为墨,费尽心力勾勒出这样一座被他当作压箱底手段的灵纹阵法。
施展起来,实在是殊为不易。
老道人深深喘了几口粗气之后,面色非但未曾好转,反而变得还要比起先前时候更加萎靡一些。毕竟阵法看似小巧,但其中的繁复程度,却远非表面可见。而也正是因此,哪怕老道人有着圣人之境,也已经在勾勒这座灵纹阵法时,耗费了数量相当庞大的心气心力与精血,就不免有些站立不稳,只得脚步摇摇晃晃走向一旁床铺,好不容易才终于捱到床边,又以双手率先伸出扶住,这才终于能够格外艰难在边沿落座。
老道人的模样,忽然变得要比之前时候更加苍老了许多。
席秋阳默不作声收回视线,继续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纤细雨丝。
细如牛毛,却又偏偏凶于猛虎。
尽管只在如今还不能完全知晓,一旦被这雨水之中潜藏的惨淡恶气在身上留下了印记之后,后果又究竟如何。但恶气毕竟是恶气,从来不会与人为善,也就只有门外院子里的那种阴鬼邪祟,才能由自其中得到一些平白而来的好处。
倘若鬼祟一身修为境界足够,甚至还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将那些好处全部揽入怀中。
不属阳间之物,不遵天道至理。
只可惜,那貌美妇人修为太差,承受不住雨水与阴气浓重带来的森寒,若非有着老道人在院中布下的灵纹阵法,能够阻拦些许在雨水之中裹挟暗藏的惨淡恶气,便最多不过一时半刻,那只有九品修为的貌美妇人,就会立刻爆体而亡,烟消云散。
天上掉了馅饼下来,也得有本事接得住才行。
就像一场冰雹雨落,有的人拿着铁锅去接,有的人拿着瓷碗去接,而最终的结果又会如何,也就无需赘述,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