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溪与朱礼谈过之后,那股子怒气消了下去之后,倒是也真的就生出了几分犹豫来。
阿石早晚都是会长大的,这是肯定的。所以就像是朱礼说的那般一样,迟早阿石都会知道他和古家的关系,迟早他也会和古家人接触,与其等到到时候阿石自己来问,倒不如现在一股脑的就告诉阿石。也让阿石自己心头有个防范。
只是她虽知这事儿是对的,可是到底却是狠不下这个心来。每每看见阿石清澈得如同一泓清水的眼睛,她便是油然的生出了一股罪恶感来——让阿石失了这样的单纯天真,她何尝不是罪大恶极?
如此犹豫了几日,却没想到这日墩儿倒是忽然开了口:“母后是在为古家的事儿烦心?”
杨云溪被墩儿这般一问倒是微微一愣,随后便是摇头:“纵然古家是阿石的外家,又是功勋之家,可是那又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又何必为他们烦心?“
“那就是因为阿石了。”墩儿笃定道,眼底闪过一片笑意,却又有几分羡慕。不过这些都隐藏得太深,所以杨云溪倒是不曾看出来什么。
杨云溪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母后其实也没什么可忧心的。阿石他……和我并不一样。他只当母后您是母后,而且他心思纯净,也不会轻易对您生出什么嫌隙来。唯一害怕担忧的,不过是母后不疼他了罢了。”墩儿语气里明明带着笑,可是听着却是叫人生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落寞之意出来。
杨云溪听着墩儿这样说,便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她没想到墩儿居然是如此自然的说起了他自己来。还是以这种方式这种语气这种对比……
可见墩儿倒是自己也清楚当时他是个什么模样的。而如今,他自己也是觉得那般或是不讨人喜欢的。
这样的诧异之后,接着便是心疼了。她不由得追问道:“这是阿石亲口说的?”
墩儿笑了笑,接着便是将那日杨云溪在生产的时候阿石问他的那些话说了。末了又道:“古家这次不会有好果子吃,母亲只管放心。而且说不得秋天的时候,古大人便是就要拖家带口的去任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呢。那时候,他们纵想接触阿石,怕也是没那样的机会了。”
杨云溪听墩儿说了那日的事儿,倒是心头生出了几分异样来,最后心中微微一动,便是轻声与墩儿道:“却是多谢你了。”
墩儿微有些不自在,笑了一笑:“以前我不懂事,与母后添了不少麻烦,还连累了母后的手……如今我大些了,自然也会替母后分忧。再说了,阿石那样单纯的性子,我作为大哥,总归也是盼着他能一直开心下去的。”
这下杨云溪也是有些不自在起来。不过在她听着,墩儿这番话倒不像是假话。只是到底太客套了些——说起来,她和墩儿之间这种隐约的生分和隔阂,只怕这辈子也是没办法消磨掉了。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看了墩儿一眼,半晌才轻声道:“墩儿,那你说,我该护着阿石一辈子,还是应该让他早早的自己就明白这些?”
墩儿倒是认真的想了许久,最后才抬起头来苦笑一声:“母后想听实话吗?”
杨云溪颔首:“既是问你了,自是想听实话的。”
墩儿便是这才咳嗽一声轻声道:“越小知道,反倒是越是不容易生出别的心思来。等到他自己有个想法的时候,母后再说,只怕这个时候被旁人一挑拨,阿石便是立刻生出别样的心思来。继而心生反骨,到时候反而阿石会容易被人当枪使唤。”
墩儿说的这些话,自然都是切身体会。他和阿石的身世最为相似,自然问他是跑不了的。
而且墩儿这话,却也是不无道理。早早知道了,或许也就了,等到再大些,说不得就被人挑拨了去。
“母后若是不愿意说也无妨,以后防得紧一些就是了。”墩儿微微一笑,眼底也不知是什么情绪,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云溪摇摇头苦笑一声:“看着阿石那样,我却是说不出口去。”
“若是母后觉得不好说,不然我来帮母后说也是可以的。”墩儿倒是说出了这么一句建议来,也是诚心诚意。
杨云溪微微一愣,刹那之间倒是有些心动。不过最终却也是摇摇头:“不,还是我亲自来吧。”这样的事儿,或许换是旁人来说,对阿石来说必都是一种伤害。倒不如她自己来,或许阿石多少还能好受一些。
墩儿却也不知心头是什么感受,倒是轻叹了一声:“母后对阿石,果真是视如己出的。倒是叫人羡慕。”
杨云溪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换成旁人,或许这会子倒是会说一句“在我看来你们都是一般的”,只是她却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总觉得太过虚假了,说出来反而是叫人心里膈应。
因为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墩儿也好,必然心里头都清楚,那肯定是不一样的。他们二人之间的生疏隔阂,如今已是消弭不掉了。只盼着这辈子就能维持住这样的和睦,那倒是已是极好了。
杨云溪这般想,或许墩儿心中也是如此想的,所以二人便是默契的转开了话题,谁也没再提起这个事情。
甚至这个小插曲,杨云溪也不曾和朱礼提起。
至于怎么和阿石说起这个事情,她倒是又仔细的琢磨了两日,直到这日,阿石不小心弄哭了柱儿之后,立刻慌忙看了杨云溪一眼之后,杨云溪心里蓦然便是一酸,紧接着便是针扎一样的疼了起来。
阿石那眼神里,分明就是害怕以及讨好。若是不知道那日阿石问墩儿的那些话,或许也就忽略过去了。可如今知道了那些话之后,她却是蓦然懂了阿石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阿石是害怕她因了这样的小事儿,就不喜欢他了。到时候就不疼他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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