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晴强烈怀疑，眼前这个谢大夫，肚子里憋了三肚子的话，一直想要找人倾吐为快！
而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舞台的灯光照在他一个人身上，都不需要杨若晴如何审问，这斯自己就把自己的前程过往，跟忘尘大师指间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儿给交待出来了。
交待的如此之彻底，如同竹筒倒豆子，估计交代完后，肚子里几乎都没剩下什么了。
“你今天说的是不是很酣畅淋漓？”杨若晴突然问。
并且摆摆手，示意站在谢大夫身后的那个侍卫松开手，好让谢大夫抬起头，直起身来。
侍卫得令暂且退到一边，但跟谢大夫指间保持的距离非常的巧妙，五步之内，这个距离，能让侍卫将谢大夫的任何异常举动，进行及时有效掌控。
重获自由的谢大夫缓缓抬起头，这时，杨若晴发现这家伙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但是却在笑。
那笑又是来自心灵，直达肺腑。
“好多年了，我藏着一肚子的秘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酣畅淋漓过！”
“忘尘大师要我忘记从前，重新开始，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忘了从前？”
“就好像我当大夫赚了钱，我在庆安郡买了宅子，我还买了几个美妾，可是我心里不甘啊，每年一旦到科考那两个月，我每一天都如同凌迟！”
“我有钱了，我完全可以再去考一次，我有钱了，我可以请老先生来家里单独辅导我学业！”
“我有钱了，我还可以去贿赂主考官，”
“我有钱了……可是，我却回不去了！”
“那个老秃驴，他要我跟从前做割裂，他说我这辈子就是一个大夫的命，我这个大夫，是他手底下这盘棋力的一颗棋子。”
“一颗棋子，怎么能有自己的想法，怎么能妄想跳出这棋盘呢？”
“咳咳……”杨若晴轻咳了声，打断了谢大夫的滔滔不绝，“怎么说，那个忘尘也是对你有过帮助的，你却一口一个老秃驴，想来你这个人也是个不会感恩的人了。”
“感恩？”谢大夫眯起眼，脸上露出古怪，讥讽的冷笑。
“那个老秃驴是个变态，他披着一张伪善的皮囊，做的却是恶鬼都不敢去做的事！”
“我知道我死了，会下地狱，但那个老秃驴死了，他要下的是佛门十八层地狱！”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说明你这个人，还是有一点点救的。”杨若晴道，“只要你老实交代你和忘尘之间的所有勾当，并且出具证据，我可以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不求别的，我只想参加科考！”
“没问题！只要你拿出诚意来配合！”
“好，我交待，我全部交待……”
一旁，胡货郎再也忍不住，朝谢大夫喊出声：“你疯了？被人这么一顿吓唬你全都招？你忘了忘尘大师的手段？他是能通神，召唤神灵的！”
谢大夫狠狠啐了胡货郎，“他那些装神弄鬼的伎俩也就骗骗你们，你还真信他的本事？”
“我是一个大夫，我也是一个念书人，我可不像你们那般目光短浅，容易被蒙骗！”
胡货郎脸涨成了猪肝色，辩解道：“放屁，老子可是亲眼得见忘尘大师做法驱使那些阴物为他所用的，不说别的，祠堂里那些东西，难道是他造假造出来的？”
谢大夫冷笑着摇头，“亏得你还是个货郎，走街串巷跟三教九流打交道，你竟然不晓得这世上有两个门道，一个叫岐黄，一个叫把戏？”
“那忘尘老秃驴，他会把戏，他也懂岐黄，他手里有能够让人神志迷糊的药，他还会玩各种小把戏，两种凑一块儿，装神弄鬼的效果就拉满了！”
“你们这些蠢货看不懂，还把他奉为神仙，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胡货郎狰狞激动的面孔仿佛被冰霜冻结，大脑也有些不太能处理谢大夫话里带来的讯息。
“不可能吧？祠堂里屋梁上那个吊死的白衣服女诡，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还有那些灵牌的笑声，地上抓着脚踝的冰凉的小手，那些东西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说你的蠢材，果真不假！”谢大夫轻蔑一笑，“女诡是道具，是稻草做的，后面挂着一条控制摆动的绳索。”
“灵牌的笑声，是忘尘的弟子凡几发出来的，凡几会口技！”
“至于地上那些冰冷的小手，那是药物的作用下，苦主自己的错觉！”
“还有很多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师徒做不到的！”
“譬如，忘尘老秃驴在那废宅挖了一个密室，密室里豢养了大蟒蛇，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老家伙的秘密多了去了，你们都被他骗了！”
“啊？啊？还能这样？”胡货郎彻底懵圈了。
这时，陈半仙也是满脸惊愕的望向谢大夫：“为啥我们不清楚，你却知晓那么多？”
谢大夫冷笑了声，挺直了腰杆，甚至还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眉宇间带着一丝得意道：“因为我是我们五个人里面，唯一的秀才郎，我识文断字，我会留心观察，不像你们，只会闷头听从调派，盲目充当老秃驴的棋子！”
陈半仙目瞪口呆！
胡货郎也是如此！
而杨若晴也听得非常的带劲儿，没想到这个忘尘，竟然这么有想法……啊呸，不是有想法，是叫有鬼心思，有小手段，无耻啊！
“在这一点上，我相信谢大夫的话。”杨若晴将话题重新收回自己手里，“如果，那个忘尘，真的如你们所想所看到的那样，是个有神通的大法师，那么，他本人就不会任由岁月夺去他的生机，让他变得一天比一天老迈了！”
提到忘尘的老迈，谢大夫，胡货郎，陈半仙，还有张媒婆，都同时回想起了忘尘的样子。
确实非常的衰老，老到眼皮都耷拉到了眼睛上面，遮挡住了眼睛。
有时候去迎江寺烧香，遇到忘尘大师在正殿那里给来往的香客拆解签文。
走上前去准备打个招呼，就会发现他身上除了浓重的庙里的香火气味，还伴随着一股难闻的衰老的气息，就像是大家平时骂人时说的那种‘棺材板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