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萝打量着镜中被染成深褐色的头发,一点不协调的黑也没有,就彷佛生来如此。
玛丽姑母有点可惜挑起一缕褐发:“没有妳原本的发色好看,但妳看起来像个混血女巫……这很好,妳母亲是某个隐居在北方深山的绿仙女,虽然有些不合理,就当她信仰某个不出世的古木女神吧!而妳父亲是东岸的药士,他在采药时遇见妳母亲……”
接下来就是比诗人的歌还要俗套的爱情故事。
见莳萝一脸为难,玛丽姑母不禁好笑:“难不成你也想做我孙侄女?我可没那么多亲戚,除了伯爵大人有一个在做圣道女的姑婆,妳可以做她入圣堂前的生下的私生女……”
莳萝立刻表示:“我会背得滚瓜烂熟。”
和女人们在一起几乎不用动一根手指,从柯尔太太、莱斯特夫人,到玛丽姑母,她们总是能轻松地将女孩从头到尾包装好,彷佛她是离家多年回来团聚的女儿。
莳萝虽然很是感激,不过一整套下来还是让她回想起在化妆台被克丽缇娜支配的恐惧。
玛丽姑母另外带来琳琅满目的花草香膏,说是要遮掩月光的气息,同时还有一件青铜兼翡翠色的裙袍,每一寸褶皱都充满着绿仙女的从容和优雅。
只能说不愧是被大地厚爱的绿仙女,她们虽然没有与生俱来的强大魔力,但被女神祝福过的手指能将各种草药用在魔法上,并玩出各种花;从迷醉大象的美酒,吸引蝴蝶和萤火虫驻足的花香水,到能将头发染成黄金色的魔药、甚至是更改眼睛的颜色……
玛丽姑母很想试试一种用变色金虫粪和墨鱼汁水做成的眼药,她说可以将莳萝黑色的瞳孔调成漂亮迷蒙的深灰色,但莳萝坚决不肯把未知的魔药滴入眼睛,何况还是什么虫粪和墨鱼汁。
一番折腾后,莳萝终于得以好好检视焕然一新的自己。
当月精灵啃完一块方糖从窗台飞进来时,差点没吓出蚊子尖叫。
天哪,它可爱的小女巫被毁容了!特别是那头深如午夜的黑发变成脏兮兮的泥土褐色,那件总是泛着月光的银袍也没了,丑绿的衣袍把少女包成一颗土色包心菜,它无暇高贵的月女巫完全变成一根长在自然女神庭院的杂草!
它就知道这些绿仙女没一个好东西!带着鹅毛剑的飞蛾气得到处乱窜,活生生成了一只虎头蜂。
莳萝虽然一开始嫌麻烦,但她看着镜中褐发绿袍的少女,还是莫名有一种成就感,她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精灵悲痛的抗议更让莳萝放下心,就算奥雅在眼前也不一定认得出自己,不过对上用鼻子认人的穆夏可能就没什么效了。
“谢谢妳,夫人。”她真诚道。
相比月精灵的大惊小怪,大白鹅只认头发的弹性,咬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细密有嚼劲,染料还是核桃皮,带着一丝甘甜并苦涩的滋味。芜菁很满意,对她的新造型抱持很高的评价,可惜用的花草膏不合它胃口。莳萝也很感动,不过同时她清楚如果有包心菜口味的香水,她应该可以迷倒一整片鹅群。
唯一正常的莉莉让莳萝感到一丝慰藉。
“姐姐的头发和我一样!”女孩在阳光下勾着自己一缕红发,努力想让它看起来和莳萝那头棕褐发一模一样。
玛丽姑母并没有要带她们离开城堡,事实上她们连下楼都没有,而是直接右转进去一间门寝室。
一样是光鲜亮丽的红木家具,不过多了一座壁炉,这里是玛丽姑母的卧室,附带的阳台也更加宽敞,上面摆满了被阳光晒得翠绿的植被。但真正吸引莳萝的都不是这些,而是角落一座又黑又丑的大衣橱。
衣橱的木料上有着奇异的纹路,漆黑的亮木像是甲虫的壳,繁琐到近乎垒赘的雕刻反而让上面的柜门和抽屉显得不这么重要,莳萝觉得很奇怪,明明是一件死寂的家具,却给人一种随时会活过来的感觉,接着就像是应证了莳萝的猜想,玛丽姑母拄着拐杖来到衣橱前。
“这是我自己做的通道。”
她在两个目光发亮的小女巫面前咳了咳嗽,然后抬头挺胸,举起拐杖就要大展身手──突然打开的衣橱门直接把女人推到墙角,门板撞上鼻子。
衣橱门一晃一晃,三四个女巫鱼贯而出,她们身穿飘逸风流的长缎,像是一阵吹舞着花香的清风,自然而然就踏入房内,半点违和感都没有。
“借过借过!感谢借道!”
“哇,这是一座城堡吗?比上次的沼泽好太多了。”
“小玛丽好久不见拉!带学生啊?好好,我们这就走……”
大概是“小玛丽”的脸色太难看了,女巫们又顺手塞了好些东西给莳萝和莉莉;一捆晒干的肉桂嫩枝,还有蜜饯、甜姜,一大瓶澄黄的苹果酒。
莳萝看着她们赤褐色的头发,不知怎么想到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她们走到走廊尽头的一张巨大金框画像,在眨眼功夫,画上多了几个人,女巫们的身影也消失了。
不只是莳萝,就连原本生闷气的月桂也看得目瞪口呆。